李显彰姿态汪洋,温声道:“那个闺女可不能死。”
更一万一脸不解。“为什么?倘若我先前一箭取了她性命,卫家定然死心塌地的会跟平王府死磕吧。这样的局面不是更适合我们?”
李显彰翻了翻衣袖,反问道:“你啊你,借刀杀人是好计。可卫家要对的是皇权,西夏皇权霸道正盛,哪怕这里只是个假平王,但世人可不知晓。先前不是还听到江湖传闻,陈铮让青城山的人去了凉州,就是在彰显皇权地位。你以为陈铮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假平王被卫家一剑给撂咯,让卫家在皇权上作威作福。呵呵,这可有些想当然了。”
更一万沉默良久,将此言咀嚼开来之后说道:“谢过先生开解。”
李显彰摆摆手,可能是常年饮酒,身子并不太好,憋着股气,将原本盘着的脚舒展开来,垂在车架边缘,靠着车门,长出一口气,低着嗓音说道:“所以,这个卫家的小姐,不能死,我们只要让卫家知道他们不可能安稳的跟着陈铮卖命就行了。至于那个背匣的年轻人,如果此番死了,那就死了,无伤大雅。倒是如果活了,这天下可就要乱啰。”
更一万听不太懂,所以没有回应,只是兀自赶车。
李显彰向来对这个从小陪伴的书童没有隐藏,会说些他懂的给他听,也会说一些不懂的给他听,感觉就像是一个呆在寂寞里面的人,只要有人能听他说话,偶尔能冒出点声音就好了。
李显彰自顾自地的笑道:“一万,你可知那背着剑匣的人是什么身份?”
更一万摇摇头。
李显彰本就没想着他能知道,或者说能确切知道那个背匣年轻人是谁的从十多年前开始,到如今,也死的七七八八。就连他也只是猜测,李显彰轻狂自信,掷地有声说道:“他爹可是天下评当中有五州之才名号的徐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让你去南宛城办的事?”
更一万有些惊奇,他跟着先生辗转江湖这么些年,也是听说过一些关于徐暄的事。但大多数都是一个版本,徐暄身死,徐暄的妻子在江南道自尽,一尸两命。但先生说那背匣男子是徐暄的儿子,那便是。就是不知道南宛城做的那事同先生说的背匣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
更一万低头思索。
“那可是李安城平王府的催命符,好东西啊。”李显彰没有点明开来,随后半遮半掩的自言自语:“这天下大势的局,李某人先来下二子,且看何人敢来对盘?”
更一万听到前面那句便安下心来,至于天下大势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只是个书童,就算耳濡目染那么久,还是不懂,也不想去懂。
李显彰轻轻笑了笑,平淡无常。“一万,你说江湖这些年是不是忒没生气了点。连原来酝酿的酒气都没了。李某人看着也无趣,还是乱点好。群魔乱舞的乱才好啊。”
说完之后,也不等更一万回应,袒胸的李显彰拿起搁在马车上的缰绳,一鞭子一个响亮鞭花,意气轻狂,哈哈大笑。
“李某人落子妖星,北齐谢长亭还是江秋寒?这几子看你弃还是不弃。”
{}无弹窗徐江南挟持着不停说着“少侠饶命”的平王走到王府外。
徐江南见到马匹之后,先是用桃木剑撂起个石子,击打在骏马身上,马匹吃痛,长嘶一声,在夜里尖锐回荡,纵蹄往前面奔去。
徐江南见状狠力一推平王,往马匹的所在位置助跑几步,一脚点在平王府外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头上,一跃数丈,安稳的上了马背,牵着缰绳,拍马离开,一气呵成。
一众王府侍卫扶稳住踉跄的平王,正要一厢情愿的追赶,听得霍统领一声冷哼。“别追了,废物一群,退下去。”等众人低头涌回王府之后,霍统领又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平王,就像看着条可怜的小猫小狗,翻身进府擦肩的一刹那,霍统领声音冰冷无情道:“给老子安分点,不然下次横在你脖子上的刀,就是我的了。”拂袖进府。
一副凤子龙孙的尊贵皮囊,却满身市井人物胆小怯事气息的平王,也不知哪里生的勇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婆娘一般撒泼,朝着霍统领的背影叫嚣道:“有本事现在杀了我啊,当初说好的是娘们宅子都有,我才答应你们,谁知道全他娘的是一群骗子,还不如当初我……”说到这里,一柄飞刀,从院内直射过来,从坐在地上的平王耳侧擦了过去,破了点皮。
平王抹了把面庞,噤声不敢多言,站起身,往街道两旁张望一番,见没人,这才进了府,亲自掩上门。
时隔少许,一信鸽从王府飞出,方向是西夏皇城,金陵。
背着秦月的张七九坐在城墙上,听到烈马的嘶叫,拂须赞叹,也没人在周边能听到,他也不在意,便轻声说给自己听。“小家伙,有点手段,这都能活下来,算老夫欠你个人情。”张七九先前离开将这话憋在嘴里没说,其实就是想看看徐江南是逞强,还是真的有点伎俩。如果是逞强,这话说了不仅没用,还容易让平王府的人误会,得不偿失。人都死了,人情不就是个冬日里的棺材盖,能值个几钱银子?
而且在张七九眼里,显然平王府对徐江南来说就是个死局。他不觉得他能活下去,虽然在这个年纪段有着六品的不俗修为,不常见,但也不拔尖。
张七九看了看身旁的小姐,静待黎明时分,约莫那会便能醒来了吧,只是一想到小姐那会的作为,他又一脸苦色。
徐江南驾马转过街道之后,突然一口鲜血吐出,面如死灰一般,身上的虚弱感渐渐袭来。只是体内的真元流动,不至于一下昏倒过去。徐江南也不傻,没有出城,他知道如果自己出城,被追上那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城北城门口,徐江南下了马,狠心在马腿上割了一剑,骏马吃痛,头也不回跑出了城。
徐江南坐在地上喘着细气,看到马匹已经跑远,没了踪迹之后,这才用桃木剑拄起身子,一步一步往客栈走。
来的时候,余舍并没有跟着。徐江南这时候倒是有些羡慕起他来,不会武功,又不用想太多,成天地将报恩念在嘴边,生怕哪天不念着便忘了。徐江南跟他呆了这么些时日,也知道,如果那娘们真的生死相间了,这傻子若是在旁边,肯定二话不说就要上去挡刀子。
徐江南到了清悦客栈的时候,见到余舍一脸痴呆的两旁张望。
余舍望到用桃木剑拄地一瘸一拐的徐江南,赶忙迎了上来,刚要说话,便被徐江南虚弱的声音打断。“上马车,从城南出城。”
余舍虽然不解其意,也不知道徐江南一生伤痕是如何而来,但也没出声询问,慌慌张张将徐江南扶上龚氏送到门口的马车,扬鞭从城南出城,连包袱什么都没顾的上拿。
慌张到连从李安城南门出城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城门上面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