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者旁边有一髫年儿童,俏皮的坐在旁边,双腿悬空滑着水,也不穿鞋。熟悉这一老一小的都知道,二人在这渔阳城数年,一年到头几近都是赤脚行走,只在寒冬三月,整个银装素裹的时候,会穿上草履,与冰雪隔绝,倒不是因为身体冷,而是像这般滴水成冰,哈气成霜的时候,赤脚行走,说不定肌肤便粘连在冰面上,再提足,便是血肉模糊。
小男孩生得唇红齿白,脸上有些不知在哪玩耍沾上去的灰尘,煞是可爱。他也不觉得水寒,独自坐在船边踩水嬉戏,白发老者似乎是觉得这么久没钓上鱼来很是没面子,认为是小男孩踩水的缘故,假装将气撒在小男孩身上,瞪了他一眼,小男孩俏皮吐了吐舌头,随着哗哗的水声,小男孩乖巧的将脚伸回船上,带起一片水渍。
白发老者怕他着凉,将身上蓑衣脱了下来,让他起身,垫在水渍上面。小男孩怔怔的看着鱼线,突然轻声问道:“邱爷爷,你当真是神仙么?”
白发老者捋了捋很有仙风道骨气息的胡须,笑道:“可不是!”
小男孩闻言却是用手指划了划有些灰尘的脸庞,调皮说道:“上次我在渔阳城里听那些说书的人说啦,他们说神仙可是会九天揽月,还会下什么洋去抓乌龟,爷爷你分明不会,上次钓上来个大鲤鱼还是我给抓住的哇,又在吹牛皮骗我哩。”
白发老者笑着摇摇头,不再搭理他这个话题,问道:“还听到什么了?”
小男孩想了想,眨了眨眼睛,低下眸子说道:“还听他们说要打仗了。”
白发老者抽出一只就如枯树皮一般的手,拍了拍他的头,问道:“打仗怎么了?”
小男孩丧气的看着湖面,一脸悲戚说道:“打仗要死人的啊!我爹爹就是打仗死的,连我娘亲也是那时候投湖自尽的。”
白发老头怔了怔,用手抹去小男孩脸上泪珠。将钓竿收回。
小男孩疑惑问道:“邱爷爷,你不钓鱼了吗?那晚上我们吃什么诶?”
白发老头笑了笑,意味深远的看了眼远山处,天上大雁正南飞。
“不钓了,晚上带你吃大鱼大肉去。”
“又吹牛皮了,我不信。”
“小娃娃,不信你还跟过来。”
“看你是怎么把牛皮吹破。”
……
{}无弹窗吕清听到这么一句话,将原本靠在右肩的拂尘顺到左肩,一道无形的透明气机顺着拂尘尖端一同滑过,这才起身看着自称苏烟霞的持幡道士,针锋相对。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涔有些错愕,因为单凭长相来说,吕清分明要比持幡的道士要年轻的多,再者也是听说吕清从未下过山,空穴来风似的就多了个师弟。但她很聪明,瞧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这些问题,她不会去问,也不是很在乎。姿态雍容的站在李闲秋身后。
李闲秋神色平静,似有预料,亦是起身,先是朝沈涔摆摆手,让她进屋,随后朗声道:“苏道长可是来替李某送行的?”
沈涔虽是好奇疑惑,但也不会忤逆李闲秋的话语,正想着收拾好茶具进屋。反正你走到哪,我要跟到哪。
才转身,便见吕清道长闭上眼,不去唤持幡道士的姓名,只是轻声道:“你杀不了他。”声音虽小,但言词怔怔,掷地有声。
苏烟霞叹息一声,苦笑道:“师兄何苦如此,师父当年也是身不由己。”随后又看了眼在吕清旁边的白发李闲秋,微笑着点点头当做回应。
沈涔闻声却是知道持幡道士的来意,惊乍间手上茶杯脱落,她却顾不得拾起,快步走到李闲秋旁边,一脸担心神色。李闲秋朝她笑笑,难得的安抚住她。又伸手接过她手上紫檀茶壶,继而朝竹林外的苏烟霞笑道:“圣人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苏道长远来是客,还请道长上前饮一杯清茶,好让李某尽尽地主之谊。”
苏烟霞拱手谢过,提着旗幡,一步三丈,眨眼便到了众人跟前。
李闲秋侧过身子让沈涔再去拿一套茶具出来,自己则转身,将桌上书卷拿起说道:“道长请。”
苏烟霞看了眼闭目的吕清,也不知是想起什么,轻轻叹息一声坐下。
李闲秋接过沈涔重新拿出来的茶具,沏好茶水,茶香四溢。
李闲秋闭眼闻了闻,满心舒畅,又瞥了眼苏烟霞的旗幡,笑道:“道长能否替李某人算一卦?”
苏烟霞并没有因为李闲秋是他的目标而假言辞色,真诚笑道:“请。”
李闲秋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竹桌上写下个“死”字,然后微笑着不说话。苏烟霞亦是闭目说道:“先生想算什么?”
李闲秋将目光转向青翠竹林。“可不敢在道长面前称先生,便算算年寿吧。”
苏烟霞正想着说话,便听得身旁吕清重复说道:“你死不了。”还如以前一般固执,苏烟霞心中默叹。
李闲秋并不怕死,上次杏花剑回到桃花观的时候他就存了想死的心,只是不知为何吕清会花上那么大的代价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他也随遇而安,一心一意住了下来,陪着那坛埋在后山的酒。偶尔也会同吕清讲经辩道,接触下来,并不认为吕清会是一个固执的人。
而他就算是料算到青城山会来人索命,也不觉得自己与桃花观之间的情分能让他再次出手,所以他也没提过这件事。倒是这几日,吕清不理观中事宜,常常来找他喝茶,也不多,一杯一下午,话极少。李闲秋也不觉得沉默是一件多坏的事,兀自看书到日落。如今吕清表态之后,原因几何不重要,而是这个态度能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