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行至山腰,又转向路旁一条蜿蜒蛇行的小道走去。阳光缓缓在林间穿行,时隐时现的透露出远方薄雾笼罩着的绵延山脉,山尖凝固着即使是夏季也化不开的冰。
他前进的方向的并不是那些已天下闻名同时人多为患的楼观台,上善池等道教名胜,况且这终南山从古至今向来隐士多于游客。他向来对这些大多名为修道实为逃避的隐士不太感冒。自幼父母带他在这终南山嬉戏玩耍,他对常去的几座山的地形走势早已熟稔于心。他去的地方,是一段罕见人迹的河谷。
这条河谷的地形却也奇怪,整片谷地俯瞰好似两片肺叶一般。数百丈方圆的大小在这秦岭中并不出奇,植被却茂盛稠密,遮天蔽日,手腕粗细的老藤如虬龙般盘绕,唯有河滩数尺范围让人看来可以喘一口气。西侧谷地蔓延向西,突然立起万丈高山,望至山腰即可见云。东侧稍缓,勉强可以从灌木中挤出一条通路。
我们的主人公此时就已经收敛了轻快的脚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过了东侧的丛林,顺手摘下头上粘连的柳叶,蹲在河畔洗了把脸,轻车熟路地趟过河,在附近一块平坦而上半部分略有坡度的形似天然沙发一般的石头上躺下,双手垫在脑后。
他喜欢看云,看着流云变幻成猛虎、狼群、山羊和周围的人,还有大群周围见过的人与物,看着从云间渗出的光芒为他想象的角色镀上一层金色,看着风追赶着他们。往往看着这流动的云雾,他就能忘却所有的烦恼,自己无声的笑出来。
嘴中叼着一根青草,舌头微微搅动,任由那淡淡的苦涩在嘴中弥漫开来。
“今天姑且给自己放个假,回去之后,看看本地传统行业的小公司吧,虽然半年后同学聚会提起时铁定会被笑话,毕竟可能在同班甚至同届里找到的工作最差。不过,总得先独立吧。大学毕业也半年了,就算老爸老妈不在了,也不能让他们在地下都被人笑话,生了个废物儿子吧。”苏源默默的想着。
至于乐瑶的提议,苏源想也没想,就否决掉了。倒不是出于迂腐,但换个角度说,连他自己偶尔都自嘲自己是读书读傻了。不愿将利益掺杂在友谊之中。
而且……即使明知她不会因为帮忙而看低自己,面对她,有些话终究也没法说出口啊……
乐瑶是他六岁在少年宫学习书法时认识的朋友,一晃十几个春秋。看着她从鼓着包子脸的爱哭鬼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两个人的友谊早已升华成了一种近于家人的依赖感。乐瑶的父亲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现在已在当地机关身处高位,为官多年却还保留着一股书生意气,很是欣赏苏源读书的钻研劲,亦是苏源的忘年棋友。
倏忽,山间雷声隐隐。苏源从发呆中醒来,眼看头顶数朵浓密的几近墨色的云丛靠近,正心道不妙,只觉瓢泼大雨扑头盖脸的泼了下来。嘴角抽搐两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赶忙跳起,连滚带爬的跑到附近一棵树冠最为茂密的大树下。
这样的山间雨并不少见,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过了半刻钟,雨却愈发大了起来,风雷之声亦是不逞多让,苏源扶着直径如同水缸的树干,掌心竟也能感受到树干的微微抖动。心中暗骂,有没有搞错,沿海年年级的台风也不过如此,这么大的雨,我还在山谷里,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来一波滑坡泥石流。
心里想着,听着耳边的雷声,苏源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掏出兜里的手机赶忙关机,唯恐电信号会引来雷击。关掉之后正有些自觉有先见之明的得意,面前却轰然炸响一道强光。苏源脑袋一懵,险些坐到在地上。
过了好几秒,嗡嗡作响的脑袋才根据闪烁金星的眼睛所看到的——面前五十米处的一截向西倒下的焦黑树干的场景,艰难的反应出刚才发生了什么:真的可能会被雷劈!一念及此,苏源一手抚着胸膛中烦闷几乎要跳出的心脏,拖着酸软的双腿,赶忙从树下跑了出来,转念一想:见鬼!树下不能躲,但水也导电。这要朝哪跑啊?
正在心中彷徨之时,隐隐乎乎看到不远处的倒下的树冠前抵岩壁,那一处却仿佛有一块凹陷,急忙冲了过去。跑了过去才发现,居然是一个山洞。虽然幽深,却毫无阴森之感。苏源也顾不得熟悉的谷地边缘何时有了一个山洞,赶忙进去,避开洞外地面的水迹。
心放了下来,苏源脱下外衣拧了拧水,又穿了上去。这时才顿觉古怪:谷地西侧这一片的岩壁,哪一片石缝自己没捉过蛐蛐,哪里冒出来的山洞?记得先前这一块岩壁裸露,也不存在树木遮挡住的可能。难道……
苏源双眼放光,想到了一种可能。
记得金庸老爷子那本《笑傲江湖》,令狐冲的第一个奇遇就是在思过崖发现了原本魔教十长老被囚华山山腹中所刻下的五岳剑派剑法招式。而令狐冲之所以发现,就是随手投了一块石头,恰好砸穿了被魔教十长老挖的只剩数寸就可挖穿的石壁。今天这块岩壁之前绝无什么山洞,那这山洞的由来莫非又是一个类似的故事,只是被雷击倒的树干偶尔砸破?
转而看着洞内,苏源咽了口唾沫,观察了一下洞口,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碎石,或许碎片在洞外吧?苏源姑且这样想着。拨开洞口的青苔,其下的石壁圆滑莹润,似石非石,似玉非玉,触摸处竟有一丝柔韧,材质暂且不论,决不可能是天然形成。
突然,一阵奇异的声音从洞中传来,虽然微弱,但却震动心魄,五脏都与其共鸣。有鼓声似乎正在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沉闷而悠长,随后又有钟声和鸣。缥缈中,隐隐有一丝伤感之意。听在耳边,竟感觉全身血液都流淌的快了一些。
这声音……难道洞中有人?苏源刚起这个念头便准备否决,怎么会有人在密闭的山洞中,而且还演奏钟鼓?但转念一想,嘴角微微扬起:洞中有人迹,这不是更像笑傲江湖的剧情了吗?
心中的调侃归调侃,苏源却是想到了一种并不少见的自然现象,一些矿石在雷雨天气被电能传导过,就可以如同录像带一般记录下影像或声音,日后再有闪电巧合显现,就会再次播放出来。曾经故宫上世纪末雷雨天气显现宫女事件和史书上屡见不鲜的“阴兵借道”,大抵就是这个原理了。
苏源想着:目前这个洞两种可能,玄幻的奇遇;科学的探索。像令狐冲一般的奇遇那就无法猜测了,而从科学的思路想,我听到的钟鼓声如果是被矿石录下的,那这个洞古时一定有人在刚才发出声音的洞壁前敲响过钟鼓。但是想到这里,苏源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推论:在树干砸破岩壁之前这个洞是密封的,古时候的人又是怎么在其中留下声音的?
就算山洞有另一出口,古人从那头洞口进去。但是为何不完全挖通,如同笑傲江湖的设定只余数寸却停手?
况且就算有另一出口,刚才的钟鼓齐鸣虽然缥缈却声声清越,并无重叠交错。可见声波在洞中几乎没有拐弯。难道两个洞口对称在山的两侧,这是一条横穿山底的隧道?那么,这个古隧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苏源最终抵不住好奇。不过临走时想了想,拿块石头在洞口画了一个箭头,闻了闻洞中没有可疑的腥臭味,料想应当没有野兽。便提起胆子,向洞中走去。
苏源边走边在乱想:令狐冲在洞中找到剑法,之后还得以碰面风清扬。华山那是剑派,所以找到的是剑法和教剑法的前辈。而终南山是道家圣山,自古多隐士,虽然现代的隐士多是逃避世俗,跟风模仿的凡人,但古代的可说不定,没准也有个从山腹挖洞的老道士或者古书秘籍,在里面等待有缘人呢?
抑或是一条古代隧道,里面有一座古遗迹,或许真有一座山中宫殿,方可解释岩壁录下的钟鼓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