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打岔,林雨桐连继续往下问也给忘了。
可等鸡都该冻的冻上,该抹上盐腌上的都腌上了的时候了,林雨桐却觉得这鸡的来历不对了。每天在家里,都能听到来往的大人孩子嘴里发出的‘咕咕咕’的召自家鸡的声音。然后找不见的时候,晚上就有半晚上不停歇的叫骂声,骂那偷鸡贼。
林雨桐就问端阳:“鸡哪来的?”她以为是这熊孩子偷的。
端阳眼神特别纯良:“许强给的。”
那肯定是这小子偷的!
可许强真就干了这一次,往后再丢的鸡,真不是他偷的。
反正时不时的就有人在家里炖鸡,味儿飘的到处都是。丢了鸡的人就去骂,吃鸡的人就说:“我吃我家的鸡,碍着你家什么事了?”
人人都觉得不安全了,就都自觉地把鸡给圈起来了。有人盖鸡窝,有人焊了铁笼子,反正不管怎么着,很少说见到外面有散着到处溜达的鸡。
所以四爷回来的时候,瞧着这新住宅区觉得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想象的干净卫生。
“那是你没见脏乱的时候。”林雨桐一边叫他洗漱,一边跟他说话,“计大姐这次啊,可是把人害苦了。这环境乱都在其次,关键是……你看着吧,等人心乱起来,这么住着是非得更多。”
丹阳就恼的很,一边给她爸递帕子一边说:“住在这里,每次在家,我都觉得被人盯着……”
这不是错觉。
朝阳心说:隔壁那小子看见自家姐眼睛都冒光。
他都能发现的事,四爷第二天就发现了。家里有闺女,闺女还都大了。两家都有贼小子,丹阳一在外面,两边那俩小子的眼神就贼溜溜的。姑娘家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段腕子,也盯着看。
要说人家孩子有啥坏心吧,那真没有。就跟有些小子喜欢人家小姑娘,偷偷的跟着人家上学放学,也不说话,就是关注关注,看看而已。
可就是这种看,也叫人足够不舒服了。
不光是四爷家如此,任副厂长也是一肚子火气。她家有两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就住了三楼。可孩子晚上愣是不敢一个人睡了,说是露台上好像有人,拿着手电筒在窗户外面晃。
这些不方便,那都是不好意思往出说的不方便。可计寒梅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四爷就联系采石场,这边个提供他们盖房子需要的钢筋,他们给这边提供砌墙用的石块。
谁要砌墙,自己去拉去。
四爷不管谁说什么不说什么,哪怕是天寒地冻的不适合动土,也讲院子的墙给砌起来了。门也换上了铁皮门。将院子给收拾的严严实实的。
好些人就嘀咕说:“还真当自己是高门大户……”
在这种时候,传出这样的话,是非常不利的。
不管愿意不愿意,林雨桐都得想办法消除这种不利的影响。所以,她就说动计寒梅,挨家挨户的做工作。
“……鸡关在屋里,尤其是冬天,不怎么通风的屋里,是不行的。这对人的身体是有损害的!所以,我就建议说,把墙都砌起来,好歹鸡再院子里,安全又对大家的健康有利……”
为了增加说服里,林雨桐联系了‘医疗队’。
这医疗队跟职工医院还不一样。
今年主席批卫生部是‘城市老爷卫生部’。
好的医疗资料都在城市,而农村农民想看病,却是难上加难。于是城市的医疗骨干和一些政工干部就组成巡回医疗队,到最基层。同时,也有了‘赤脚医生’这么一个称谓。凡是有一定的医疗基础,半医半农的这种基层医务人员的称呼。
这种城里来的医疗队,在大部分人看来,比职工医院的大夫水平要高。
他们也说这么不健康,那就真不健康吧。
以前还有人说,老家的猪也在屋里放的,如今也不敢这么说了。
大家才恍然发下,大概真是误会人家金厂长和林处长了,人家没那么个意思。
就有人说两边的邻居不地道。像是林雨桐家的两边邻居,隔间墙四爷都个砌起来了,就相当于两边的邻居将来会少砌一面墙。可人家也懒啊,等着另一边的邻居把那边的墙砌起来,家里这不是就只用砌门口的一点就行了吗?
这么想的人还不在少数。有那好说话的,两边商量着,大家合起来把墙砌了就行。也有那难说话的,你耗着我也耗着。
反正一个冬天都挺热闹的,各自为了偷懒少干活儿斗智斗勇。
矛盾被成功的转移出去了。
这一年过的飞快,过年的时候,再不能说是去林家了。就是丹阳,也没便利的条件吃姥姥做的饭了。顶多就是周末回家的时候带点馒头和肉酱,对付着吃。至于骄阳,林雨桐已经不叫她去少年宫那边了。广播台要录音,就调整时间,调整到端阳去上课的时候,叫他带着骄阳一起去一起回。林家的院子虽然还是林家的,也有警卫时常打扫。但是林百川想要退出大众的视线,那最好儿孙们别起眼。
因此,过年各过各的,别老是去探望。养病就是养病。老太太和常秋云,常跟着山上采购的车下来转转,倒也算是常见。但是林百川,想见他就比较难了。
有好些老部下去看,林百川都没露面。一度相传,林百川病势沉重,不方便见人。
传就传吧,也没人去刻意的订正什么。
眼看着要过年了,苗大嫂上门,拿了一双鞋递给林雨桐,笑的特别欢:“……谢媒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铁蛋的事定了?”
定了!
苗大嫂一拍大腿:“这小子还算是出息,把人家姑娘到底是给哄回来了。”
那可得恭喜了。
婚礼订在大年初五,林雨桐说一定去,咱们什么关系,能不去吗?肯定早到!
把人送走,回过身来就见朝阳的盯着端阳看,然后端阳笑着起身回房了。等人消失在楼梯上,朝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最后像是天人交战了好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要说,“……那个甘草大姐……来找过我大哥……还哭了……”
嗯?
“啥时候的事?”林雨桐就问。
有两个月了吧。
朝阳摇头:“这叫啥事啊?铁蛋哥那人,其实挺好的。你要是喜欢大哥,干啥又同意铁蛋哥。这事要是叫铁蛋哥知道了,心里不得膈应死。你说我哥跟铁蛋哥的关系多好的,要是为了这事弄崩了……以后咋处?”
林雨桐皱眉:“这话烂在肚子里,跟谁也别说出去。”
叮嘱完朝阳,她又上楼去找端阳。
“妈!”端阳将床边的位子让出来,“你坐。”
林雨桐看着他:“跟铁蛋……你得实诚。”
“妈!”端阳哭笑不得,“这事我心里有数。那天甘草来找我,是喝药酒喝多了……我这一天到晚的忙,可从来没见过她,也没找过她。如今我连职工医院都不去了。”说着,就又笑,“妈,其实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就是还没跟人家姑娘说。您放心,我是那胡来的人吗?”
林雨桐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有喜欢的姑娘了?谁啊?是厂里的吗?你们单位的?我见过没?”
靠不靠谱啊?人家姑娘有对象没这傻小子也不知道问了没有?
端阳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不是医疗队来咱们公社吗?我主要是负责接待……跟医疗队也比较熟……”
哦!医疗队里的女医生。
林雨桐把这些女医生在心里过了一遍:“……是不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眉梢有个红痣的那个姑娘?”
端阳轻轻点头,林雨桐了然:这小子的眼光可够高的。他大概不知道,那姑娘可是有来历的……
旧日光阴(65)
中原重工最近一段时间,很忙!
工业学d庆嘛,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标语。
怎么学d庆呢?那就是甩开膀子拼命的干。
可厂长今儿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又说了,只甩开膀子拼命的蛮干,是不行的!我们得有规划,有计划,让大家想想,然后车间分组讨论,怎么才算是学d庆。
这个说不能学一阵停一阵,要坚持的学。那个说,不能一哄而上,流于形式。
这种说法都对!
等再开会的时候四爷就提出说:d庆精神,值得我们学习。而我们更应该从我们的角度想想,我们是否能为d庆乃至我们的石油工人做点什么?我们厂叫什么厂?我们是重工机械厂。重工机械都包括什么呢?采油设备算不算?!
算!肯定算!
是啊!我们应该为我们可爱可敬的石油工人,为我们国家建设需要的石油工业,提供强有力的技术支持和设备保障。
所以,我们应该定一个长远的目标。
三年出成果,五年能有设备下线。十年要让我们设备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很贴合当下,也很切合实际,更是鼓舞人心。
主席说了:工业学d庆,农业学d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
中原重工迄今为止将自己的生产方向定为三方面:采油设备、农机设备、特殊钢材。
为d庆努力研发生产采油设备,为学d寨的农民兄弟将视线放在大型的挖掘机这样的设备上来,学军就是要为军工生产提供足够的钢材。
林雨桐握了握四爷的手,他这是顺着大势,又提前布下一局。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腹诽,说四爷为啥能在厂里有这么大话语权呢?就是因为他提出的东西永远叫人无法反驳。每次开会,你除了举手赞同,你也干不了别的。别人心里未必就没有意见。可还是那句话,谁叫他比别人更懂得利用大势呢。
他们一方面是敬佩,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觉得这位金厂长给厂子下目标还真是简单粗暴,永远都是跟着大势走的。一个大炼钢铁叫他蹭一下的窜了上来,他这是尝到甜头了,顺着这条路是一去不复返了。
但又不得不说,顺着大势走,是比较顺当。
看看现在中原重工的发展,就知道了。
慢慢的,下面就有人说小话了,给四爷取了个外号,叫做‘号召厂长’。
凡是上面号召的,他都积极响应。
这话是褒还是贬,不好说。但被人这么说,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当然了,林雨桐和四爷都不太在意,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这话传到几个孩子的耳朵里,却真不怎么高兴。
朝阳气哼哼的,又不好跟爸妈说,晚上钻到被窝里,才跟他哥说:“太过分了。什么号召厂长,听从号召还错了。换个人上来,他们谁敢不听号召。真有这样的胆子了,我才服他们。”
端阳的眉头微微皱起:爸爸那人,可从来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趁着一个口号,一下子就定下个十年目标,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是!他们觉得只做一任厂长,却定下十年的目标,这叫越俎代庖。可爸不是那种权力欲望膨胀的人,别说一个厂长,以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调到任何一个上级部门。别人觉得自家老爸有把厂长的位子做到穿的心思,其实这种想法是非常可笑的。
他安抚朝阳先不要胡闹,好好看看再说。
可等父母不让朝阳上高中,而直接考厂里的技校的时候,俩孩子都愣住了。丹阳甚至晚上放学之后坐公交专程回来一趟。
想不明白啊!
朝阳虽然皮实,但是学习成绩真的不错。不说他把初中的知识掌握了,其实在数理化这些学科上,他把高中的知识都掌握的差不多了。语文的古文不成问题,政治常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差不到哪里去。英语俄语说的都很溜。他一直想上青华来着。如今爸妈却直接要断了朝阳上大学的路,为啥啊?
朝阳气鼓鼓的,眼圈都红了:“我想上大学。”家里又不是供不起,大哥都工作了,爸还专门安排了学校进修呢。怎么到了自己就不行了呢?自己才死捡来的吧。他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父母,委屈的不得了。
他爸被他看的心都软了,语气柔软到不行:“你要是保证今年你高考,能考上你心仪的大学。那今年就去考!”
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这还没上高中呢,您这条件提的,您敢说不是故意刁难我?
没上高中的孩子,他其实对参加高考是没有底气的。就是保证能考上大学,但未必真能去自己想去的学校,学自己想学的专业。
“我高中上完,保证就能。”朝阳信誓旦旦的说。
端阳看着父母都没有言语,他的心里激灵了一下。
先是姥爷病了,然后爸爸在厂里又不符合他做事风格的提出了一个十年计划。最后竟然又不打算叫朝阳上高中。
这怎么感觉事情不对呢。
眼见父母不忍要松口了,他拎着朝阳:“走走走!跟哥走。哥跟你说……”爸妈那么安排,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的。但做的每个决定,一定是斟酌后对他们最好的决定。如今不忍,松口了之后,他们对朝阳肯定得另外做安排。可如果第二个选项比第一个好,他们又何苦先提出第一个呢?
他把朝阳拎回房间,跟他说这样的道理。这小子闷不吭声,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不过是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怎么睡踏实是真的。
端阳说了什么,林雨桐和四爷都不知道。不过第二天一早,四爷早早的起来,亲自送朝阳去学校。这是自从朝阳上了小学之后,再没有过的待遇。
父子俩一路走着,朝阳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头:“委屈了?”
朝阳歪了头,想挣脱父亲的大手:“……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没关系啊!咱们换个角度往通的说。
四爷停下脚步问他:“你想上大学,上好大学,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朝阳理所当然的道:“为了学我想学的东西。好大学里有最好的老师,有程度差不多的同学……另外,我还想走出去,长长见识。”
嗯!这个想法很好啊!
四爷就笑:“要长见识,只去一个城市是不够的。以后有机会,可以多走走,多看看。不去上大学,并不是没有出去长见识的机会。至于同学……你说的希望周围的同学跟你程度差不多,这个不能算是错了。但你不能否认,高手未必都出自象牙塔。比如我跟你妈……”比较昧着良心的举例子,为了孩子嘛,“我和你妈都没上过大学,也没那个条件再上大学。那在你看来,我们什么都不懂?”
不是!当然不是!
四爷就说:“再说你要求的这个好老师……咱们厂里,有很多都是大学里被打成you派的老师。不是学术领头人,都没这待遇……另外,如今的政治气候……只怕更多的好老师就从学校里被下放下来……所以,要真想学本事,我还是建议你现在技校里学一个专业的基础的东西之后,爸爸想办法给你找几个专业的、顶尖的好老师带你……”
真的?
朝阳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看着他爸的眼神不是很确定。但心里却不很排斥了。此时他心里还想着,大不了我上两年技校,如果觉得不好,那时候再去高考也行。高中的课本和资料,姐姐用过的一直在家放着呢,我得把这东西放好了,靠着自己自学,也能学完。
这个时候,他心里憋着一股子劲。
好容易把孩子哄好了,等到七月份的时候,朝阳以第一的成绩,考入了中原重工技校。等到了十一月,晃悠到天冷的时候,气氛骤然不一样了。
赵平和苗家富晚上过来找四爷喝酒,两人也敏|感的感觉出: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先是批那什么海瑞罢官,后来又提了工作应该以政治工作为核心。
这就叫人很费解了。
计大姐是天天组织职工开会,宣传中央的精神。说是以政治工作为核心,那就得以政治工作为核心。
什么?你说生产任务没完?你这同志怎么这么没有政治觉悟呢?是生产重要还是思想上的政治革命重要啊?
她是主管这个工作的,又是响应号召的事,谁能说什么呢。
所以,生产效率是明显的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