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差不多隔两天就被张宝柱打一顿,当然了,桂兰那张嘴,也确实叫人觉得欠揍的不行。但只要桂兰跟她婆婆吵嘴,张宝柱二话不说先打桂兰的态度,却叫人很不舒服。
一个楼里住了这么多户人家,不打老婆的男人,也就个。
这还得包括四爷和苏瑾。
光是打也就打了,叫人觉得心惊的是,每个人都觉得打老婆而已,有什么呢。
林雨桐之前是管不着,管得多了那叫多管闲事。可现在既然有这个工作内容,她觉得,反对家庭暴力,应该重点拿出来说一说了。
于是,到了妇女工作会议的例会上,林雨桐就强调家庭暴力的危害。成立一个家庭调解委员会,打老婆,尤其是那种喝点酒不顺心的拿老婆撒气的这种,要做成典型。这种人,评先进,评模范,都排除在外。
这就是动了真家伙了。
林雨桐亲自找赵平的老婆,请她来做这个委员会的主任。
把赵平乐的不行:“这办法好!我举双手赞成。”
拿到厂里的办公会议上,大家也都笑,看着四爷说:“你们家这个小林啊,可是了不得了。这不是绑架吗?这提议拿到会议上来说,谁敢不举手。这不赞成的人,岂不是打老婆的人?”
四爷也笑:“我看啊,过段时间,咱们也可以成立一个委员会,也得反对反对家庭暴力。一切抓抠挠咬罚跪,都应该坚决抵制……”
这话叫大家更笑,都说:“咱们小金这说的是经验之谈,看来是没少被小林罚喽……”
赵平就道:“不要被小金误导嘛。他那个脑袋瓜子机灵着呢。真等咱们成立委员会的那天,我只怕就得像全国妇|联打报告了要求表彰咱们小林了……这妇女翻身工作做的好嘛,家庭地位都颠倒了,还不该请功……”
“对头对头!”厂办主任就笑,“哪怕小林的工作做的好,这个委员会也不能要。被老婆抓挠抠咬的,这也是点情趣嘛,是不是?”
四爷点头,说这位主任:“一听这就是被抓挠出境界的……”
众人哈哈一笑,会议的气氛挺好的。
反正大家对林雨桐的普遍评价就是:干什么像什么,做什么成什么。
不过效果是明显的,张宝柱现在就只敢对着桂兰挥舞挥舞拳头,却不敢再抡出去了。这就是进步!
受益了,大家开会都积极了。以前是得通知大家开会,现在是主动的就聚集起来等着开会。
林雨桐又联系了专业的妇科大夫,还找了大学的知名的医学教授。干什么呢?
讲两个点:第一,生男生女的根源不在女人身上。第二,生理卫生知识。哪些日子为安全的生理期,这个得教给大家。
生孩子,有时候就像是捆绑在女人身上的枷锁。没给男人生下个儿子,这就是原罪。在这样的家庭里,女人的地位不用问,一般都比较低。跟欠了男人还不完的债似的。更可怕的是,还迁怒无辜的孩子。女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越发的低了。
叫文盲程度的人,去理解xy和性染色体,是有些难度的。
但不妨碍她们听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
没讲完呢,下面就有人哭起来:“整天骂我,以前还打我,就嫌我没给他家生个小子。不光是他打骂,就是婆婆小姑子,想怎么刁难就怎么刁难。弄了半天,不是我没给他生儿子,是他自己没生儿子的命,老天不给他儿子,害的我没儿子就算了,还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这真是没文化就得受欺负……”
这话说的,林雨桐:“……”好吧!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吧。
对!不是你们没给男人生下儿子,而是他们害的你们没个儿子,都是男人的错!
因着这第一个问题,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声潮,第二个生理健康问题,都没来得及讲。
林雨桐跟白跑一趟的大夫道歉:“浪费您的时间了。”
人家倒是客气,说林雨桐:“做妇女工作,你把关键问题抓的很准。抓准了这一个点,何愁女人不翻身?我觉得学到不少,这个经验是值得借鉴的。”
话说的再客气,林雨桐也亲自将人家送上车。
车是厂里派的,支持妇女工作嘛。
赵婶子回去就跟赵平笑:“也不知道老林家这闺女是怎么养的。你说说,范云清也是做妇女工作的,大道理讲的比谁都好,可是呢?听进去的没有。之前那个什么沈春梅的,更是乱弹琴,她那是做妇女工作吗?她那是捣乱!我跟你说,回头你真应该去听听人家那些讲座,说的真好。光是今儿说的,生儿子取决于男人!这一句话,看着吧,女人且扬眉吐气呢。”
“胡说!”赵平就说:“做工作不能乱挑事!”
“谁乱挑事了!”赵婶子嫌弃的不要不要的,“这没文化真可怕!那话可不是小林说的,那是医学专家,从国外回来的医学博士说的……人家还是中央打过招呼,要留下来的人才呢。人家也是胡说的……”
不知道多少个家庭,都在说着跟找婶子一模一样的话。
生了儿子的,老婆给做了好吃的,例如苗大嫂说苗家富:“吃吧!得犒劳犒劳你。”这是功臣的待遇。
没生儿子的,老婆都爱搭不理,例如庄婷婷说钱思远:“吃?叫你吃你也是白吃。你看看你,折腾的那劲,不还是叫我生了个闺女吗?闺女我不嫌弃,我就是想先要个儿子……看看你……没出息……”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钱思远默默的转身,自己生火做饭去了。叫老婆怀不上儿子的男人嘛,就这待遇。他自己倒霉了还不算,还探着头过来问林雨桐:“你家咋你做饭呢?该叫我们领导做饭啊!”不是他也没叫你生儿子吗?
林雨桐怼他:“我就想先要个闺女,我男人刚好就给我一闺女。所以,他跟你不一样!”
钱思远:“……”我干嘛嘴欠跟你说话!
等林晓星的婆婆来送药,据说是生儿子的偏方的时候,压根就不用林晓星说话,楼道里的女人就把苏婶子给解决了:“怎么不提前给你儿子喝呢?这东西给女人喝有啥用呢。”
人家某某某博士都说了,巴拉巴拉的,苏瑾的妈在这里两天都没呆住,拿着她的药直接回去了。才不敢把这种东西给儿子喝呢。
本来应该是很常识的东西吧,可如今这年代,谁知道?现在当正事这么一讲,引起的轰动比想象的要大的多。厂里议论就算了,很多极端的人都把这种科学当做异端邪说,坚决不肯承认。不过更多的,则是向厂外传播而去。一时间,那位博士热门了起来,邀请不断,都不得不派她的学生应约,讲这个东西。
在一一五呢,效果最明显的就是,再一次开讲座的时候,不光是女人来了,男人能来的都来了。
热闹的跟开全场职工大会似的。
刚好,今儿讲的东西,也该叫男人们听听。
不会避孕,对女人的伤害真挺大的。这种一个接着一个生的,不是少数。
请来的妇科大夫呢,就细细的说,怎么算这个安全期,怎么算这个危险期。想要孩子的话,选什么日子比较容易受孕。不想要孩子的话,选在哪些日子,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这些知识,在现在是羞于谈论的话题。
很多女人听的面红耳赤,支棱着耳朵听,但却不敢抬头。
男人们呢?第一感觉就是胡扯!
弄这事再算算日子,那不是没事作事呢吗?
有的在下面就起哄,问呢:“能算出哪天干那事安全……那能不能算出哪天干那事生男,哪天干那事生女……”
越说就越是不像话了。
人家大夫是从外面请来的,上次白来一趟,这次呢,又是这样。
林雨桐就恼了,‘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哗啦啦’一声之后,全场就安静如鸡了。
这叫林雨桐也挺尴尬的,桌子应该是旧桌子吧,要不然,咋一下子就给拍散架了?
她不由的嘀咕了一声:“没用劲啊!”
然而,她忽略了扩音器没关的事实,这一声不大,但还是传出去了,紧跟着,不少刚才还捣乱的男人这会子弯着腰躲着人,从大礼堂的后门处溜了……
旧日光阴(25)
这边的话音才落,那边桂兰就喊:“赶紧追啊……我家的帘子都被挑开了……”
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朝外推的窗户,这种窗户不是每家都装窗纱的。百分八九十的人家,窗户都是纸糊的,窗纱这种东西太奢侈。
林雨桐家的窗纱不是后世那种各种任选材料的窗纱,现在哪有那玩意?
纱窗纱窗,那就是纱做的。而且是要拆装的那种。想要开窗户,那就得把窗户先打开,然后再把纱窗钉上去。要是想关窗户,纱窗就得取下来。夏天嘛,一般关窗户的时候不多,都是等夏天快过去了,天也确实是凉了,这才把纱窗取下来。而且林雨桐家有个好处,就是外面有个阳台。这纱窗都是安装在阳台的窗户上的,要是晚上实在是凉了,把跟阳台相通的窗户和门关上就行。平时完全可以不动那纱窗。为了安全,阳台上的帘子都是带着扣子的。当然了,真要是有人动了歪心思,一把刀子就能轻易的划开,只有遮挡窥探视线的作用,至于防贼,那是做梦。不过不管是啥样的纱窗,那也都不具备防贼的功用啊。
纱窗就是防个蚊虫,至于说装卸不方便开窗之后的蚊虫问题,这个不用担心,稍微有点条件的,都有蚊帐。没蚊帐的,不是还有蚊香吗?买不起蚊香的乡下,也有很多土办法驱蚊子。再要是条件达不到,那就挨着。咬着咬着,就不觉得咬了。
所以这夏天,窗户洞开,没有阻隔,最多就是拉上窗帘。算是一种常态。
这种窗帘,个子高的人伸手可以从外面扒拉开。
不过也是厂里的治安好,从来还没有发现这一类的事情。
桂兰在里面一喊,张宝柱就跑出去。紧跟着楼道里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往回跑。
四爷轻轻的推了一把林雨桐,示意她回家,才跟着人往出走了。
男人一走,女人们倒是不敢回屋里了。就跟屋里有洪水猛兽一般。
林晓星靠在门口,一手扶着腰,一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好似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她左右看了看,就低声跟林雨桐道:“姐,我想上厕所。”
大肚子孕妇,尿频。
而林晓星这种人又是那种绝对不会在屋里的尿盆解决的。那就只能上公共厕所。
楼里的厕所在楼道中间。正对着楼门的是水房。水房的一边是男厕,一边是女厕。从这头走到厕所的位置,要走二三十米才能到。而且,估计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自己是不敢去的。
林雨桐就说:“过这边上厕所……”家里有厕所,暂时借用一下也无妨。
但大晚上的,小姨子跑姐姐家上厕所,哪怕姐夫此刻不在,也是够尴尬的!
林晓星不去:“陪我去那边……换个地方我尿不出来……”
这毛病劲的。
一楼道的人,这就不敢去了?陪就陪吧,反正一楼道的人,这么走了也不用担心家里的门没锁家里再进贼。
因着楼里的卫生有专人打扫,一般都打扫的很及时,所以没有什么异味。挨着厕所住的两家,得在楼道里做饭。所以,就从老家要了那种有点土腥气香味的野草根。平时在角落里放个瓦罐,里面点上这种草根。这玩意耐烧,扔一把进去能烧一星期。烟也轻的很,还去味。林雨桐没再公厕上过厕所,所以打头进来还惊奇了一下。
站在里面,还能听见窗户外面男人的说话声。
钱思远说:“邪了门了,我追出来就不见这孙子……绕着楼跑了一圈了,能去哪……”
还要再听呢,就听见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这一声是林晓星发出来的。
她急着上厕所,直接拉开最外面那个隔间的门,一抬眼,就见里面一个黑影往外冲,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被推了一把。
林雨桐眼疾手快的将林晓星扶住,同时伸出脚绊了冲出来的男人一把。
这人五大三粗的,摔了一下没绊倒还往前冲,结果没出厕所门呢,兜头被一铁锅给砸脑袋上了,人直接就给倒下去了。
林晓星那一声可不止把外面的男人给喊回来了,也把楼里站着的女人喊过来了。离门最近的一位嫂子,直接举着她家的铁锅就过来了,见是男人管他是谁,砸了再说。
晕了三秒想翻身,就被娘子军们给围了。
这个拿着擀面杖,那个拿着扫帚,围成一圈的揍。
男人们进来就看见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血道子,打的挺狠啊!
有人就说苗家富:“苗科长,咱们厂的保卫工作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
一般人根本不让进的。
把女人都制止了,苗家富才过来把捂着脸的男人的胳膊扒拉开,“……这不是咱们厂的人……”认人这本事他是有的。是不是厂里的职工,他有数。然后踢了这男人一脚:“起来,谁家的亲戚啊?”
一问才知道,是洪刚的远房侄子。
农村的日子不好过,好些人都跑到城里谋生来了。有亲戚的,都跑来投奔来了。不求好菜好饭招待,就帮着找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厂里也不光是洪刚一家的亲戚跑来了,好多人家的亲戚都跑来了。
以前的地窝子,有些拆除了,上面有些建筑。一些稍微偏一些的地方,还没有建设。这地方的地窝子是保留着的。不过是如今没人过去而已。
亲戚来了,没地方住,非不走,那就叫他们在地窝子里暂时过度一下。
这不,就给住出事端了。
牵扯到洪刚,苏瑾拉着林晓星先回去了。林晓星也不说非得在公厕上厕所了,搁在家里用尿盆也行啊。
其他人都当瞧热闹的,审这家伙,大半夜的,拿着个手电筒,照啥呢?
肯定不是做贼啊!
做贼都怕人看见,谁拿个手电筒明晃晃的?
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怕啊!哆哆嗦嗦的啥都说:“……我们……就打赌……他们都说城里的女人白……身上比脸上还白……说我要是看见了回去跟他们说,一人给我一千块钱……”
一千换算购买力,就是一毛,就为这点钱的?
女人们又把手里的家伙什给举起来的,这样的东西打死都不为过。
这样的案子,一般厂里的保卫科就能处理。至于说通知派出所,意义不太大。现在还没有宪法,第一部宪法又叫五|四宪法,今年才五二年不是吗?再说五四年的宪法关于这个也没说怎么定罪。流|氓罪那是七九年才有的。
如今这个罪名倒是能跟侮|辱妇女挂上勾。
一般的流程是保卫科联系此人的原籍公社,叫那边的公社派人来接。接走之后该怎么审判,人民公社说了算。
这事的性质很恶劣了,洪刚闹了个没脸就罢了,然后厂里开会了。所有职工的家属,没有审批,是不准进入厂区,就更不许留宿了。
也就是那么多人,都必须驱逐出去。
老家来的亲戚,好些人之前都觉得他们可怜呢。有些个不穿的衣服啥的,都愿意拿出来叫他们换洗。可出了这事,就算自家本身也都是农村出来的,这会子那点同情心也收起来了。反正很多人,对农村出来的这些人,意见都挺大。当然了,许是事情的开始不过是一群男人闲的无聊说女人纯属yy,并不是真想如何或者敢如何。但谁叫真出了这么一个二愣子呢?这样的事件一出,肯定是一律先清扫出去再说。
连大原都说:“如今城里的治安,真不好管。”
小偷小摸是越来越多了。
厂里的保卫科也加强了巡逻了,晚上家属区这边,本该是极为安全的地方,都成了重点要看顾的对象。
可就算是如此,晚上敢出来上厕所的女人都少了。
这时候才羡慕了家里带着卫生间的人家了,“多方便啊!不出家门就能上厕所。”也不用半夜为了上课厕所脱衣服穿衣服的折腾。
出了一次这样的事,算是意外了。厂里没有外人了,林雨桐就觉得差不多其实算是安全的了。保卫科的工作其实做的算是不错的。
谁知道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工夫,正睡香了,就听见咣咣响的声音,先是别人的门响,再是自家的门也被砸的咣咣响:“起来!把门打开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