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赶紧拽周文:“起来起来!什么时候还下棋?下什么棋?肯定是林主任……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周文讶异的看丁宏:“林主任找?”
丁宏点点头,没一点多月的表情,“走吧!林主任正等着呢。”
大爷拉住周文:“怎么也得换身衣裳啊。这是什么打扮?”
印象不好才好呢!
丁宏催促:“正等着呢,别换了。”这就刚好。
周文从大爷手里把胳膊挣脱出来:“没事!不用我正好,接着回来跟您下棋。”
大爷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叹了一声,多好的小伙子!
丁宏只帮着周文敲门,然后在外面说了一声:“林主任,人我带来了。”然后示意周文进门。
哪怕是知道结果,可多少还是有点期待。
觉得无所谓的心在双脚入门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雨桐抬头一看,心里有点皱眉,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子桀骜。
“周文?”她叫了一声。
“是!”周文在林雨桐的打量下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穿着带补丁的鞋的脚。
“晚上去做装卸工吗?”她这么问了一句。
周文愣了愣,神色倒是坦然了:“是!我需要钱。所以晚上去挣点……”然后反问道:“林主任见过我吧?我一直在矿泉水厂的夜间装卸队干。”
“没见过你。晚上我很少出门。”林雨桐指了指他的肩膀,还有裤腿上被勾破又细密的缝起来的几道口子,“装卸工最费的就是肩膀,马甲肩膀的起毛程度比其他地方都深。不是晚上干活,就不会把裤子勾成那样。夜里看不见,箱子上或是别的地方有点毛刺就把裤子给勾了。”
周文低头把自己身上看了一遍:“要是不知道您以前是干什么的,会以为您是侦察兵出身。”
林雨桐就笑:“你呢?以前是什么兵?汽车兵?”
“不是!”周文低下头,“我是负伤退役的……”他拍了拍他自己的眼睛,“眼睛的视力受过一点损伤,不得不退役。”
视力受损?
什么兵视力受损就不能继续干了?
“那还能开车?”林雨桐点了点桌上的简历,“以前在城关镇的司机班里?”
周文‘哦’了一声:“受损程度不影响日程生活,也不影响开车。”
这种不影响正常生活的兵都不行,那只有一种兵,跟狙|击|枪为伴的兵。
“没想着留在部队,干干文职?”林雨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周文讶异了一瞬,紧跟着就知道对方这是把自己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想说文职不是谁都能混上的,可看到那双了然的眼睛,他轻叹一声:“您又一双慧眼。不是没想过干文职,只是家里还有老人要照顾,专业之后一样是再机关工作,性质是一样的。就选择回来了。”
“当时很热血,觉得不该给部队添麻烦。”林雨桐凉凉的说了一句,“可现实更残酷,你好像对如今的环境适应不良。丁宏送过来三个人的简历,你排在最后。”
周文愣了半分钟,才消化这话,“有人想叫您选我?”
林雨桐看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对政|治有较高敏感度的人。
说真的,这个人做秘书,并不合适。
林雨桐心里那么想着,头却点了点,算是承认,然后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周文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林雨桐鞠躬,“给您添麻烦了。”转身就要走。
林雨桐追问了一句:“不方便说吗?”
周文脚步一顿,脸涨的通红,但还是选择迈了出去。
林雨桐笑了一声:“明天八点,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你。记得收拾利索!”
周文‘啊’了一声回头看,结果林雨桐低头已经翻看文件去了。
他悄悄的出来,轻轻的带上门,觉得浑身都像是松快了一样,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
可这边门一关上,林雨桐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打给柳成,给他打听点是。
柳成不知道周文是谁,但城关镇这几年的事,倒是知道的,如今林雨桐一提,他估摸出这叫周文的人是谁了,“你啊,要是听我的,就别用他。他当年给一位领导开车,这位领导如今去了市里了。”
领导高升了,这是好事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司机没道理没升反降啊。
柳成又道:“当年传的很厉害,说是有人把这位领导的公子给打了,不光是打了,还打瘸了腿。不过领导也发话了,私人恩怨,他儿子也有不对的地方。不予刑事追究。这小伙子进了派出所被关了半个月,就出来了。这人大概就是你说的周文。后来这领导走了,大家都传,说是这领导的儿子娶的媳妇是农村的,好像以前是有对象的。为了女人打起来了。”
林雨桐就明白了。
领导说不刑事追究,但其他的追究呢?
下面都是看着上面的脸色行事的,为了一个不必要的人,真犯不上把上面那位给得罪了。得不偿失嘛。
没人用他,孤立他。想走走不了,档案不给你。想留人家也不用你。奖金没你的福利没你的,那个死工资这点扣你一点,那个扣你一点。然后剩下的勉强能糊口。然后家里要是有老人,老人的身体要是再不好,这日子过的可就够呛了。
可要是只是这样,老孙至于这么费劲的把人推到自己眼前吗?
要是没记错,老孙以前就是城关镇的副镇z,对周文的事,应该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所以,一定有柳成还不知道的事。
挂了电话,把这事就暂时扔下了。是雷总有炸的一天,只等着就行。
晚上回去给四爷说这事,四爷皱眉,“只怕周文手里是攥着谁的黑材料的。”
哦!
是有这个可能。
两人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清远就说了:“我们老师说这个周五开家长会。你们谁去?”
“当然是爸爸去,是吧?”清宁看她妈,“妈妈现在是大红人。”
怎么大红人都出来了?
两人就看清宁。
清宁就说了:“我们校长还专门到我们班,问妈妈一般几点在家。我说老师家访的话晚上七点之后妈妈一般都在。”
林雨桐就知道,“怕是为了建学校的事。”
开发区准备建学校的,从小学初中高中,都建。
是自己独立办学呢,还是跟其他学校联合办学,比如学校挂名的第几小学,第几中学这样的。
林雨桐的设想不是这样的,她是想直接跟农业大学联合,办附属的小学和中学。省城人家有附小附中,咱们可以叫第二附小,第二附中嘛。
师资力量跟上的话,办成名校,这样的学校光是拉动周边房地产的力度就不可小视。
所以,林雨桐真不是很想见这些人。
门被敲响的时候,林雨桐率先跑到楼上去了。
清宁机灵的将她妈换下来的高跟鞋和脱下来的外套,一股脑的拿了,抱到她房间去了。
四爷在下面负责忽悠人,等把人忽悠走了,上来看桐桐躺床上已经睡着了。
累惨了。
还有累的更惨的,整个开发区所有的自然村,林雨桐得走访一遍。
因此周文一身得体的打扮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刻,林雨桐就把手包一拿,杯子顺手递给周文,走人。
秦芳开车在楼下等着,两人上了车,这就走了。
一天跑两三个村,也得一周的时间。说走访也行,说是调研也罢,反正得去看看。不能说是坐在办公室就指点江山。
老孙问秘书:“走了?”
秘书点头:“已经给下面打过招呼了。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不要客气。反应给林局长和反应给您是一样的。”
老孙点点头:“光耍嘴皮子没用,得看看是不是真有几把刷子。”
到村里嘛,啥事干不成,先上酒桌子。这些人可不信那一套,一对一干不挺,围一桌子还喝不倒?
喝倒了,跟周文两个人,把一拨接一拨的给撂倒了。
然后老孙交代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林雨桐不知道因着喝酒的事从老孙挖的坑里给跳出来了,反正是下去了一圈,转了一周,在酒桌上跟醉汉套话之后,她倒是对老孙有些改观。
有些人就说了:“孙书|记人真心不错,一个村一个村的赚,登记谁家的日子难过,谁家有多少闲散的劳动力,登记造册呢。说要给大家找个活干,挣点钱。还说养猪的事,要是掏不起投资的钱,他想想办法去,咱开发区能帮着先借一部分……”
有的又说:“……谁家有常年生病的老人,他都知道……大家也都认识他……”
就是在村里转悠,碰到普通的村民,说起孙书|记没听见谁说不好的。
这是个群众基础特别好的人。
等到了周末,这个周不论林雨桐值班,也叫周文尽管去忙自己的,自己这边没啥事要忙活。
秦芳开着车送林雨桐回家,林雨桐说:“先去商场,商场还不到下班时间,赶的上。”
明天林玉奇结婚,东西还没买呢。
除了礼金,带点东西吧。
没有什么床上四件套还是几件套的东西。林雨桐给买了两床鸭绒被,两个床单,两个被罩。这就行了。
这里面有英子一份,两人送就送一样的。
这边选好了东西,秦芳帮着拿了。碰上陪老婆逛商场的邮电局的一位副局,“哎呦,这事买东西呢。看样子是给你弟弟买的吧。”
知道林玉奇结婚的事。
林家成以前的同事那里,林玉奇都通知到了。
林雨桐就笑:“是啊!差点忘了。明儿结婚,刚才才想起来,这不出来买点东西。”
这位副局就了然了。
等看着林雨桐先走了,他老婆就说:“不是说明儿同事儿子结婚,要买东西吗?快点,要买啥就利索点。眼看下班了,还跟人家屁叨啥呢?”
这副局把老婆一拽,“走了!不买了。回家!”
“不买了?”他老婆白眼一翻,“你真是闲的慌!这结婚又不结了?”
你知道个啥?
老同事儿子结婚是没错,但人走茶凉,谁还都能做的那么周全。要是只看林家成,单位打发个人过去就行了。谁给了多少份子,在单位一统计,就这么简单。可要是看在林主任和金局的面子上,那这怎么着都得去一趟的。不光是要去,还得很体面的去。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可刚才林主任是怎么说的?
说了,差点忘了。到了跟前了,才想起来。
谁家弟弟结婚,当姐姐的心这么大的?
人家这就说了,不用给我面子,我都不怎么给林家面子的。
自己花再多的钱,人家不领情,白搭!
也就不费这心了。
回去得跟要去的同事说一声了,看打发谁去。
最后还是打发了苏友德去的。苏友德调到县城了,跟林家成的关系最好。不管别人去不去的,他得去。本来说好的单位弄一两客车,都去的。结果到晚上八点了,都变卦了。这个说老苏啊,给捎十块钱的礼金,周一上班给你。那个说老苏啊,跟老林说一声,这周有事,去不了了,捎上二十块钱,算是个心意。钱以后给你。
苏友德都懵了。
说变就变!
是林家的姑娘姑爷又从位子上掉下来了?
试探了半天,弄明白了,感情是这位林主任并不怎么想给她爸撑面子。
老林这事弄的!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一辆车,四爷一辆车,俩孩子都坐他爸开的车,觉得他爸是老司机,把稳。何小婉和李仙儿坐林雨桐的车,林家有事,金家每一房那都是要走礼的。去一个人就行了,不算是失理,毕竟是姻亲,大面子上不能差了。
两人开车没先去林家,而是去接老二两口子带孩子。
老二坐了四爷的车。几个孩子挤在后座上。英子坐林雨桐的车,刚好。
车都到老宅的巷子口了,看见老五抱着孩子在招手。车停下来,老五递了十块钱给林雨桐,“四嫂,我就不去了,把礼金捎上。”
这可是头一次老五知道要顾面子,要跟人来往了。
林雨桐就接过来了,“那行!你忙你的,我们去就行了。”
路上李仙儿还酸溜溜的道:“这还像个话,我弟弟结婚那阵,我亲自给说了,然后马小婷当时应的可好了,结果还是没去。礼金更是没有。”
所以说,老五要是不听媳妇的,大道理上,不是不懂的。
何小婉就问说:“就没马小婷的消息?”
没有的!
英子摇头:“她娘家那边来了两回,看了两回孩子。应该假不了。要是有给马家的信,玉龙在邮局,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电话不方便,只有写信这一条联系的途径。一个镇就这一个邮局,叫玉龙给分拣的邮递员打个招呼,就盯住了。
说了这个,英子犹豫了一下又道:“倒是有人给老五说媒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这事我没叫你二哥管,他是大人了,咋决定是他的事。”
农村是这样的,老婆走了,不管离婚没离婚吧,周围人就当是没这个人,该给说亲还说亲。两人搬到一块住就算是有那么一回事。
李仙儿的声音马上打起来了:“谁啊?说的谁啊?”
英子坐在副驾驶上扭脸过去跟后面两人说话:“最开始说的是韩彩儿……”
她?
一条巷子里住着,男人是邱成,在供销社上班。两口子不是离了吗?她带着二儿子,大儿子跟了孩子爸。
林雨桐就说:“韩彩儿可看不上老五。”男人在外面是干公的,离婚了,按照一般的思维,那就是非得再找个干公的把对方比下去才行。韩彩儿估计心里也憋着劲呢,要不然这都离婚几年了,也不见再找。“他可比老五大吧。”
韩彩儿看不上老五的话林雨桐心里想想就算了,没说出来。
但是李仙儿才不管呢,直接就道:“韩彩儿眼界高的很呢。不找个正事工的都不答应。咱村上那些在饲料厂上班的,人家还看不上。嫌弃单位是乡镇办的企业,不是啥正事的国家单位。”
英子跟韩彩儿关系不错,不想说韩彩儿的私事,转移话题道:“彩儿是比老五大,但也没大多少。不过如今宋大婶给老五说的这个,比老五可大了整整十一岁。”
啊?
哈?
林雨桐在算老五多大了。反正是七九年的时候,自己是十八岁了。那时候老五是十五岁了。几年是九零年,去年自己二十八了,今年二十九了。那老五就该是二十六了。
比二十六大十一岁,这应该是三十七了。
三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要说老,那真算不上。可在农村,三十七岁当婆婆的都有。
她就问:“人家那边的孩子是不是不小了?”
英子点头:“大的十七了,小的十四了。”
这不是一般的大。
“这女人还挺热心,听人家说,隔三差五的去老宅,帮着老五洗衣服做饭的。”英子摇摇头,“一个人一个想法,谁知道怎么想的?”
“两个都是儿子?”李仙儿又问了一声。
“嗯!”所以才说,这亲事不好嘛。
儿子都快成年了,带过来算怎么一码子事。
李仙儿就笑:“肯定是想拿老五当驴使唤。儿子要成家,要结婚要说对象,都得要钱。如今跟咱们那时候结婚可不一样了。家里没有砖瓦的正房不行,家具这些没有不行,还得有彩电这些大件,你算算这得多少钱。就这两年的收入,上哪弄去。一个女人俩儿子,不能看俩孩子打光棍吧。真的!这就是来坑老五的。你看着吧,给人家孩子结婚了,人家那女人不走才怪,回去看孙子去总比给老五养孩子强。后妈不好当,养也养不亲。孙子总是亲的。”
李仙儿说的道理却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说的可大声了,“可别干那二杆子事,我叫你大哥五说去,这事绝对不行。”
英子没言语,她是晕车,难受的厉害。车窗开车也不行。
“坐一回车,跟要我一回命似的。”下了车,英子先不走,扶着林家巷子口的树得先缓缓。
那边林玉健就迎过来了,说林雨桐:“你也是胆大,开过几回车就敢带着人上路了。”
林雨桐就笑也不解释:“爹和娘回来了?”
“回来了?”林玉健低声道:“早一个月都回来了,知道你们都忙,就没跟你们说。这边结婚,连个张罗的人都没有。娘不放心,要回来我给送回来了。”
往前走,瞎子爹果然坐在一边的太阳下面正晒着呢。
英子就过去跟爹说话去了。
林雨桐把李仙儿何小婉都得安顿好了,才能过去打招呼。
上礼上了两百块钱,就行了。再加上东西,就算是不错的礼了。
何小婉和李仙儿都上了二十块的礼,礼尚往来,这就可以了。
娘家礼房炕上,正包红封呢。不仅有给新媳妇的,还有给新媳妇带来的伴娘的,另外有压轿的新娘的舅舅的,还有带来的孩子的。要是每个来的娘家人都抱着嫁妆,需要的红封更多。
见自家闺女来了,娘就跟林雨桐低声说小话:“怎么就愿意这么一家的姑娘,哪里好了?你看看……接亲去的媒人专门打发人回来了,说准备的红包可能不够。以前说好的两个舅舅压轿,结果这回说是十七个。上哪有这么些个舅舅去。只怕是出了五服的一个族里的舅舅都给算上了。这都叫啥事?”
林雨桐看她把一张一张的一块放进去,就明白了。
要是俩舅舅,这一个人得给十块的红封。你们说十七个,那每个人就一块钱。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结婚不是结婚,是俩亲家在这里斗智斗勇叫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