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英子则不然,英子憨厚,吃亏也不爱嘴上跟人计较。这婆媳俩的性子算是互补的。金大婶脾气上来嚷上几句,英子也一笑之后该怎么还怎么。
稀罕孙女是真的,但因为跟两个媳妇对脾气从而偏疼一下孩子的因素也在。
这事上难得的金老头和金大婶特别有坚持,死活都不松口。求上门来的人,根本就没见林雨桐和四爷,就被老两口给挡回去了。
天慢慢冷了,刚开始不久的工程,又停工了。得到明年开春才能继续开工。
四爷闲下来了,林雨桐也不忙了,养猪场就那样,进入了正规,需要林雨桐亲自参与的真心没有多少。
两人这天没事了,四爷借了一辆吉普,干啥去?
去县城看房。
如今都是单位分房,买卖房屋的少,但不等于说没办法弄到房子。
比如畜牧局,有两栋自己的职工家属楼。都是三层的小楼,格局吧,就是两室一厅的模式。有一点好,那就是住在这里有暖气,冬天不必受冷。
林雨桐这样的,应该是属于有突出贡献的,就算是分一套房子,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况且招工的时候,四爷给了好些个打了招呼的领导一个面子。人情施舍出去了,自然就得收回来。
别看自家的闺女丑,可再丑那也是亲闺女。冬天屋里冷的确实是叫人受不了,想把房子弄下来,叫金大婶带着孩子来城里住算了。
去了畜牧局,后勤直接就把钥匙给了。
房子没什么课挑拣的,一梯三户的房子分在了一楼中间那一户,南北并不通透。朝南的方向冬天肯定是太阳铺满屋,暖和的很。但到了夏天,没有空调的情况下,比蒸笼好不上多少。所以,这房子带着明显的季节性,能蹭一季的暖气。
家具之类的都没有,如今想买现成的家具那基本是做梦,只能去旧货市场找了一圈,勉强凑够了可以住人的家伙。只要带着被褥就能过来入住了。
至于自己和四爷,晚上骑车过来都行。关键是得叫孩子不受罪。
新宅子那边怎么也得到开春才能住的,先在这边暖暖活活的过一冬再说。
可回去一说,金大婶是死活都不答应,就不过去住,“家里我撂不开手。”
林雨桐看着孩子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上还有两红坨坨,特乡村的感觉。心里老不得劲了,跟她讲道理,“就过去住三月,等暖和了咱就回来,我们还在这里上班呢,不能在那边长住……”
“那也不去。”好像这件事没经过她的允许就老不高兴了,“人家的孩子没暖气都行,就咱们家的不行,你们也都是没暖气的屋子长大的,怎么了?比起旁人差啥了?”
舍不得家里,又舍不得叫把孩子给抱走,开始有点胡搅蛮缠。
“那时候不是没那条件,现在有了吗?”林雨桐就笑:“您带着俩孩子都去,要不我爸也跟去。我爷那边不是有我大姑吗?我们跟我二哥他们晚上换着住过去还不行?”
就不行!
“瞎折腾。”她这么说。
在平安镇她能横八尺顺一丈,可一出这地方,说到底,她自己胆怯了。一胆怯,就不习惯,就拘束。
四爷也不劝了,“房子不能空着,要不叫那边我奶住过去。”
是说齐老太。
对头!林雨桐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四爷在这里等着呢。原来就说好的,要照顾小老太的,这不是现成的借口。要不是先叫金大婶住,这边还真不好开口安顿小老太。
金大婶嘴角动了动,到底点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小老太没什么不愿意的。她是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人,说叫她住,她就去住。
林雨桐跟她说笑:“不怕人说?”
“怕谁说?说啥?”小老太脑袋扬起来,“那是我孙女单位的房子,分给我孙女的。又不是她儿子的,她不乐意,不乐意也是白瞎!我就去住,还高高兴兴的去住。”
“一个人行不行啊?”林雨桐反倒是有些担心了,“孩子去不了,我们估计也就一星期去上一两次。”
“行!”小老太低声道:“得空了把东西挖出来,我没你那么笨,人该享受的时候就要知道享受。我去了就没人照看了?傻!找个做一天三顿饭的,一月给两块钱,顺手收拾收拾卫生,你看有没有人干?”
“不怕人说你资本家?”林雨桐意外的很,小老太的对时局的敏锐程度可真是不低,这就感觉到如今跟前两年不一样了。
“去去去!”小老太嫌弃林雨桐逗她,“当年我见识的事情多了,那死鬼男人也算是个人物,回来跟我这个那个的也说个不听,你奶奶真不是那啥也不懂的小老太……”
林雨桐反被她逗的不行,第二天东西一拾掇,树根底下挖出一箱子东西,四爷也没看,用床单包了就给塞车上,直接去了县城。
等给小老太都安顿好了,也差不多天快黑了。
小老太直接叫住四爷:“那箱东西,抱回去。”
要不是四爷对那东西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小老太肯定是不会这么利索的给的。
但四爷能要吗?
“您那院子,估计盯着的人不少……”都是齐老太那边人家原配的几个儿子盯着呢,孩子们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了,那半拉子院子想要的人多了,“谁要您就给谁去。这东西我帮您埋在新宅子那边的蔷薇树底下,什么时候想要什么了,叫桐给您取……”
小老太叫自己拿东西,但钥匙却没给。这锁可不是一般的锁,砸一下试试?钥匙肯定在桐桐身上呢。
这话一出,果然小老太的表情好看多了,又深深的看了孙女一眼,带有几分深意。
林雨桐没打算动小老太的东西,钱给她留了两百,“您只管花,没钱了我拿金条去换去。”
“滚犊子去!”小老太满意这样的屋子,四下看看就摆手打发林雨桐:“行了,去吧。我这里不用操心。这辈子我都是一个人过的,也把自己的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
等再去的时候,小老太已经找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婶子帮忙了,一日三餐负责做,抽空过来打扫卫生替小老太洗衣服,一个月两块五毛钱。
临走的时候,林雨桐又找到女人住的地方,就在家属院的门房。男人是再车间出了事故的工人,后来残疾了不能干活了,找了关系安排到这里看门,一个月也才十来块钱。顺手帮着小老太干活,那点钱够一个月的菜钱了。见林雨桐进来她很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林雨桐又给加了工资,“我每月再给你添十块,你别告诉我奶。为啥呢?我奶年纪大了,你常去些,有些什么发烧感冒不舒服的,你直接给我电话……”她又留了养猪场现在新安装的电话,“麻烦你了。”
哪里有这么好的差事去。
忙不迭的应了。
林雨桐这才跟四爷回家。
回家干嘛呢?
四爷第二天叫了金家父子几个帮忙,给几个屋子里砌了壁炉。这烟囱得重新做吧。金大婶就骂:“你们就是作……”
但不得不说这玩意就是暖和。
至于说柴火,这个现在真不怎么缺了。烧炕用的是玉米秸秆棉花秸秆,但壁炉真不能用这个。用啥呢?砍下来的树劈了做硬柴。
以前不叫砍树,树都是生产队的嘛。如今分产到户了,那田间地头的树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要。这玩意长的高高壮壮的,可他挡太阳啊。挡住了庄稼的太阳,这树附近的这一片收成就不好。都算计的精着呢。有些树成才了,这砍了将来盖房子还能用。但像是有些树,比如槐树,比如构树,这些都是一印一片,长不高,个个都跟胳膊粗细,长的曲哩拐弯的,还一上面疙瘩节点。能干啥啊?整个一废材。
这东西不少,年年发出来年年长,有些人把自留地边上的这类都砍了,堆在路边。开着拖拉机,金老三一天时间捡了两车回来。
火一升起来,金大婶不说话了。确实是暖和了嘛。
孩子脱了大衣服,手脚能踢腾开了。就是再屋里洗澡都没问题了。
金大婶啧啧嘴,“你们小时候哪有这待遇?倒是到了她们这一代,就是不一样了……”
林雨桐心说,为什么别人来了都爱抱这两个孩子呢?至少孩子身上干干净净没异味。你再抱抱别的孩子试试,尿湿的裤子晾干了再穿,天天如此,哪里会没有味道?
都说没事没事,孩子的尿湿药引子。可能干净谁爱脏着?
悠悠岁月(21)
是不能叫老三知道。要知道他的运道那么好,下回还敢干这事。
金老二跑去吓金老三:“……老四啥也没有,靠着自己混了一口公家饭吃,容易吗?如今还啥也不是呢,就是个给人跑腿的,人家也就是看中桐的本事,愿意多给两分面子。可这面子全叫用在你这狗屁倒灶的事上了。外面你那些兄弟要紧,家里你亲弟弟就不要紧。要是老四把差事丢了,那时间长了,跟桐能匹配不?我跟你说,你要是把老四的家这么折腾的散了,你自己看着办。”
金老三到底不敢犟嘴,蹲在边上沉默了良久才道:“真再不去了。这棉花弄来,咱家从里到外都能换一遍了。”
“少折腾,我们都不要你的。”金老二说他,“跟小婉好好过日子去。别的事少操心。卖了棉花钱别挥霍,留着。后天跟我出门,有正事。”
何小婉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就是棉花能见光了。她急着问:“要是人家问怎么说?”
“就说五十块钱两个人去农场可劲的摘。”金老二这么说。
何小婉大腿一拍,这可太划算了。这么算下来,一晚上其实是能赚二三十呢。那些职工也是傻的,自己摘了自己卖不就完了,干啥叫人家挣这钱。
她觉得这钱能挣,第二天就找了她娘家人,她妈跟她妹子,要是再搭上金怪,一共四个人,凑一百块钱来,转手回来过几天就能把本钱给人家还了。
真当拿钱是好赚的?
林雨桐不去,英子到底忍不住诱惑,跟老二连同金老头和老五去了。
好家伙,后秋的夜里,都已经有点冻手了。这摘棉花跟别的活还不一样,不能带手套。前半夜是露水打的裤腿都是湿的,后半夜是霜下来了,浑身都哆嗦。这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主要比的是耐力,弯着腰弓着背的,干也干不热。冻的哆哆嗦嗦的一晚上下来,四个人去了俩自行车,回来的时候是走着的,推着自行车走,车后面带着三大包,车后座两边绑着,车座上面横放着。车子的横梁上还绑着俩的麻袋。
每辆车子的量都肯定不止是两三百斤。
这一百块钱可花的太值当了。
这玩意就不卖了,自家留着,近几年内都不缺棉花了。
金大婶给俩孩子,大褥子小褥子,薄被子厚被子,做了一床又一床,反正林雨桐觉得十岁以前不用给自家闺女弄被褥了。她奶奶连她们上学午睡用的被褥都准备出来了。
金老二去找林家成,为了那拖拉机的事,这事英子跟着一块去了。林雨桐和四爷也一块去了县城,不过是去找凤兰去了。上次没跟自己说,帮了自己那么大一忙,这事不管怎么着,都得去谢一声。
凤兰摆手,“跟我见外是吧?”
也是!跟林雨桐和四爷,在凤兰看来,都是熟人。一个巷子里长大的,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的这种关系,用得着吗?
请了凤兰专门去了县招待所吃饭,那里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般都是领导应酬的地方。吃了饭,四爷去了县|委大院有事。留下凤兰跟林雨桐压马路。
“……听说你还有个妹子?”凤兰问了一句。
妹子?
是说邓春花那女人生的那个吧。
林雨桐点头,“算是有。怎么了?”
凤兰嘿嘿笑:“……在我们医院当临时工嘛……”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层的老旧住院楼,“清洗床单被褥,帮着抬扶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结果她一看见脏东西就吐,没两天就走人了……你说这医院伺候病人,她这样肯定不行。大小便失禁的多了,清洗的活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干的时间长了,找找人,说不得就混到后勤正式工了,可惜她忍不了,结果跟她一块进来的一个小伙子,人家现在转正了,就安排在后勤了……工资也没见少拿……”
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林雨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叫林玉玲。
“我可听说了,她原本想接他爸的班的,她爸没让,好像叫你们那个最小的兄弟退学先去下面的邮电所当临时工了……”凤兰又这么说。
林雨桐心道:只怕是郭生那边打算接班的事叫那边着急了,做女儿的闹了半天没接成,被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真正接班的还是那个最小的叫林玉珑。
那孩子多大?十五还是十六,初中毕业没有都两说。
两人絮絮叨叨的相互交换消息,她说这个,林雨桐跟她说点家里的事。谁家又怎么怎么着了,谁家的儿子跟谁家的闺女成了。反正就是这么点琐碎事。
临走的时候,凤兰把一件格子外套拿出来,“给小琴带回去,上回托人捎话,要借这件衣裳,你顺手给捎回去。”
苏小琴要相亲,这才跟凤兰借衣服穿。
林雨桐应了,又问凤兰:“有事千万也别跟我客气,能用到的地方尽管说。”
凤兰拉了林雨桐去一边,见周围没人路过,才小声道:“我们主任家的儿子正月里结婚。你那边能不能给留一扇子猪肉……你知道的,医院明年要派人去学习,两年的时间,机会难得。要是学出来,我以后就没啥可担心的……”
“我给你留出一头猪来……”林雨桐拍她,“这是正事,我不问你你还不好意思说了?成了!啥也别管,也别提钱,我给你留着,用的时候你叫人捎话,我叫人提前杀了,给你送过去……”
凤兰喜的抱着林雨桐直跳:“真姐们!”
完了跟四爷一起,和英子金老二老三汇合,准备回家。金老三还念叨:“其实林叔这人不错。”
为啥说不错呢。
因为如今开的这个半旧的拖拉机,是一分钱都没掏,给开回来的。意思是先开着,拿这玩意先赚着钱,等将来你要是买的起了就买,还是不想买只要东西在,给人家送回来就行。
跟白得的一样。
这东西算是公家的资产,但因为报了报废,这玩意就在空地上扔着呢。
想来林家成也是动了大人情了。
林雨桐心却提着,人家付出了,总得期盼点回报吧。
结果四爷这边一开始规划着建饲料厂,对外招工的消息一放出去,还真有人上门了。
同一天,几乎是同一时间点,就是吃中午饭的时间。家门口前后来了一对父子和一对母女。
那个在门口问是金家吗?后面那对母女就从自行车上下来了。
林雨桐在里面给孩子喂奶,金大婶出去了,还没看那对母女,只看这对父子,父亲不高,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子老头,后面跟着的小伙子足有一米八的身高,长的高这不稀罕,金家这些都不算低。关键是这张脸吧,跟桐像的很。
“是亲家吧?”金大婶只能这么称呼,“这肯定是生子,跟他姐可真像。”
说着,就热情的招待人家进门,又喊:“英子——桐——生子跟他爸来了——”
林雨桐瞟见门口站着人,余光看见那年轻的姑娘是再老太太丧礼上跟着林大娘来过的人,不是林家大房的林玉叶,那只能是林家二房的林玉玲了。
推着车子的女人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了。
她假装没看见,因为确实没有正眼看过去。而是抱着孩子直接进了西屋。
金老头正给郭爹倒茶,英子已经先一步进去了,把孩子交给婆婆,自己过去倒茶倒水。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生子起身,红着脸叫了一声:“二姐。”然后又坐下去了。低着头只不言语。
郭爹亲昵的给清平和清宁一人塞了两块钱,“……没见过孩子,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人家重视自家孩子,金大婶就高兴,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不用……你看,叫亲家破费了……”
郭爹就开始说话,“我就稀罕孩子,我家那闺女是我们两口子捡回来的,生子是我们跟人家要来的。郭家又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在这边没有个三亲六故的,所以我是一点都不反对生子跟本家有交往。这些年,年年带着生子去他姑姑家……以前生子小,是不好带他认旁人,就怕人家觉得我们要给人家添麻烦,帮着养孩子啥的。如今这不是大了吗?要看就能娶媳妇了。我就说,不妨碍啥了,出来跟亲人都见见,认认门。到底是血亲,骨血是亲的。我这人看的看……”
很会说话的样子,又显得很明理。
林雨桐看着一直低着头,脸红红的嘴角只是动了动却不言语的生子,再看看郭爹。林雨桐觉得,可能之前的传言有误。
这生子看上去倒是个有些木讷的人。至少跟那林玉奇比起来,木讷的多。那位过来都不见外,这位见两个亲姐姐,还有一个是双胞胎姐姐,结果表现出来的木讷和不善言辞,绝对不是伪装的。
倒是这个郭爹,很有些能言善道的意思。
也是,从外地迁来的人,没有三亲六故,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样的人却能成为新庄的村长,你说他要是没点能耐,脑子不活道,那肯定也玩不转。别小看一个村子,村子虽小,但里面的道道一点也不少。太平三村这么点地方,为了村长的位子,那真是三十六计都用上了。以此类推,那新庄是由各地的人组成的,这个村长只能更难当。但这郭爹一当就是好些年,这道行绝对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