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还以为是哪位首长的身体不适,吓了一跳,走的时候还带着医药箱。可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在门口见到了正在等着l首长,“来了一位朋友,想见见你。她对你很信任,去见见吧。”
说着,还接过了林雨桐的医药箱。
林雨桐整个人都是懵的。推开门进去,就见油灯下,站着一位穿着军装的女人,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林雨桐吓了一跳:“你是……于晓曼?”
“才多久不见,至于这么惊讶吗?”于晓曼走过来,伸出手跟林雨桐握握,“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这么死了。”
林雨桐还恍若如梦:“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她上下打量对方,想起刚才首长的话,说是这位是‘朋友’。朋友而不是同志,就证明于晓曼并非是d内人士。“快坐!”她拉着对方的手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是跟着考察团来的?”
于晓曼点头,“是啊!”
林雨桐一笑,也不说话。于晓曼本来就是特工的身份,她来了,可不单纯是为了考察吧。
于晓曼就笑:“当然了,也是为了搜集一些情报。”
你倒是坦诚。想起两人能坐在一起,就证明于晓曼有了某种意识,而外面的首长叫自己进来,只怕也是能说服她为言安工作。
林雨桐心里转了一圈,就笑道:“你搜集到什么了?”
“我转了三天了。”于晓曼端着茶杯,手指在上面来回的画圈,“我来到这里,住在交际处,给我们……服务……对!是服务。给我们服务的被你们称为小鬼的十七八岁的小年轻,都会说几句简单的外语。哪怕是整理被褥,打扫卫生的大婶子,也都会看报纸。哪怕是送饭送水的大叔,也都能准确的说出现在联合抗倭的政策来。进城以后,发现这里看不见碉堡,没有警卫,甚至没有警察。虽说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人,但好像这些人什么活都干。早上起来给百姓家挑水,还给老百姓劈柴扫院子。在街上人们看到当兵的也不害怕,买卖人该怎么卖还怎么卖,没有人上门收保护费,不用担心有枪的人拿了东西不给钱。我看到很多年轻人抢着去报名当兵,没有人强迫,新兵也不用人押解,一点也不害怕逃跑。在街上我没有听见过有人对你们d的领袖有过批评,言辞间都很尊重,也没有那种政治攻击和闲谈。我没有在你们的领袖身边看到过护卫队,他们能随意的走在外面,大家都认识他们。我在这里的街上没有发现烟馆、妓|女、乞丐、流浪汉,好似每个人都很忙。包括女人,这里的没有太太这一类称呼,只有女同|志。没有旗袍高跟鞋口红,大家都穿的一样,却看起来自信张扬。这里有很多学生,他们的理想好似都是前线和战场。没有失败主义,没有厌战情绪,士气很高昂。虽然这看上去有点自以为是的可笑。”说着,她就一顿,“这跟我来以前想象的并不一样。”
林雨桐点头:“这是觉得好的地方,觉得不好的呢?”
于晓曼将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喝了,这才道:“贫穷落后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在如今的局势下,却是最不重要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吗?我问过给我们服务的人员同样的问题,但不管是谁,给我们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的。问政策他们答成一样的这不奇怪,但要是问他们对古今人物的评价,连这么主观的题都答成一样的,就如同数学化学公式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可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毕竟这是公众问题,但当我问到私人问题的时候,比如他们的恋爱观,婚姻观,择偶观,家庭观等等,得到的答案也基本相近,这就叫人不仅觉得奇怪,还觉得难以理解。”
“所以,你怀疑这是对思想进行了管制?”林雨桐挑眉反问了一句。
于晓曼点头,“所以,我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你不是一个轻易能被人左右的思想的人。你说不是,我就信你。”
“不是!”林雨桐回答的很干脆,“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多方面,你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一个月两个月,以你的敏锐,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答案。”说着,她顿了一下,“如果你非要我给你一个答案,我可以给你这么解释。第一,这里的生活基本是标准化的。所有人的衣食住行接触到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差别。生活标准化,所以所有人对生活的希望、需求、兴趣、趣味、感情都逐渐的趋于一致。生活环境决定意识形态,这个你能理解吧。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在一起开会,会说这个人升级为炮兵司令了。你听了这话,会怎么想?以为是升官了?不是!这所谓的炮兵,不是真正的炮兵,而是‘泡兵’!挖窑洞的时候,手掌上打出来的血泡,苦衷作乐,调侃彼此当了炮兵,谁的多,谁就被称为司令。不是言安的人听不懂这个笑话。因为你没融入到这个生活的氛围中来。第二,这也是组织活动的问题。大家小组讨论的很多。集体的智慧灌输到每个人的脑子里,你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差不多的。”
“没有个人的思想?”于晓曼看向林雨桐,似乎很难理解。
“不是没有思想,而是很多人的思想凝结成了集体的智慧。”林雨桐叹了一声,“你看到的每个人都不是英雄,这里也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但每个人都是这个集体的细胞……”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炊事班送来了饭菜,很快摆上桌。添加宵夜这可是难得的事。
白米饭,一盘子大葱炒鸡蛋。
林雨桐将筷子递过去:“感激吃吧。对你这可是外宾的待遇了。”几个外国人在这里才能享受到吃白米的待遇。
于晓曼笑了笑:“很难想象你这么追求生活精致的人能受的了这份辛苦。”
林雨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笑道:“怎么样?能在这里见我,是不是想弃暗投明了?”这话有几分玩笑的试探。
于晓曼白了林雨桐一眼:“白坤能送那设备回来,就没告诉你是谁关键的时候搭了一把手?”
“我们有纪律,不该告诉我的说了我也不听。”林雨桐给她拨了菜,“不过你帮了忙,你自己呢?被发现了?”
于晓曼摇头:“那倒是没有。郑东那人你知道,有点自己的盘算,但在大事上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乔汉东嘛,我俩一直就不合。我坚持不懈的告他的状,他也坚持不懈的告我的状。两人相互攻击,反倒上面没人信我们的话了。都觉得是狗咬狗咬的动了真火气了。双十二之后,我就被调回了侍从室……”
“你现在是侍从室?”林雨桐吓了一跳。
于晓曼点头:“这次过来也肩负着一定的使命。而白坤又将我的情况跟你们的领导汇报了。这两天明显在做我的工作,我提出要见见你,没想到真见着了。我把你当朋友,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吗?”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谁也不能代替谁做决定。”林雨桐先是说了这么一句。
于晓曼就笑:“我还以为你会游说我。”
林雨桐摇头:“有句话说‘捆绑不成夫妻’,又有一句话说‘牛不喝水强摁头’,这道理我还能不明白。你问了我,我倒想反问一句,你当初为什么跟民众党走的?”
“抗倭!革|命!”于晓曼的眼神迷离的起来,“还有……我的未婚夫……”
林雨桐皱眉:“你还记挂他?”
“没有!”于晓曼嘲讽的笑了笑,“太傻了!”
“你找到他了?”林雨桐看向于晓曼,就见她眼里的泪光一闪,她说:“找到了。”
这副表情肯定是结局不怎么美好。
果然,于晓曼拍了拍桌子,“那王八蛋从辽东撤离就很快结婚了。不仅结婚了,还在外面养着两个女学生。我查到他了,但没有去找,已经没有再去见面的必要了。”
林雨桐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半天才道:“既然如此,咱们不谈他。只当死在辽东了,你的心里也好过一些。咱们言归正传,只说你当初革|命的目的。这么说吧,民众党如今早已经丧失了当初的革命性,而工农党,因为艰苦,因为生存艰难,所以还需要不停的奋斗和革|命下去。”
于晓曼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的走动,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朝外看了一眼,“不早了,天都快亮了。我也该走了。我即便还在这里停留几天,但估计也不好跟你接触。所以,这次一别,恐怕见面就很难了。说起来咱们俩这关系也是奇怪,但却难得的觉得投缘。希望下次见面,咱们还都活着。”
林雨桐叹了一身,起身跟她抱了抱:“保重!”
“保重!”于晓曼拍了拍林雨桐的后背,“给我向金先生带好。”说完,放开林雨桐,打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林雨桐一个人坐在屋里静坐了半天。
门再次推开了,是l首长:“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的挺好的。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争取过来的机会有多大?”
“□□成吧。”林雨桐又补充了一句,“以前在京城,她做的事情从来都是站在咱们的立场上的。只要求她帮忙,没有不答应的时候。我想那时候,她已经觉察出我们的政治态度了。但还能做到不动声色帮忙,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又说了于晓曼的一些情况,临走又强调了保密原则,林雨桐才被警卫送回医院。
见到于晓曼真是意外中的意外,连着两天,林雨桐心里都在记挂这事。后来因为考察团要参观医院,这才跟陌生人似得又见了一面。
到了阳历的六月,天越来越热了。但是窑洞里的夏天是很好过的。尤其是窑洞深的人家,大中午的时候,窑洞里面的温度跟外面能相差十度左右。反正在窑洞里睡午觉的时候,是要盖着薄被子的。
院子里的菜也都长起来了,自家吃肯定是够的。吃不完就送到医院的食堂,给伤员加菜。今年的菠菜长的特别好,到了这个季节,菠菜都长老了。但谁也不舍得糟蹋。这玩意是个‘富贵菜’。有钱的人喜欢它,爱它那绿莹莹的鲜翠劲。没钱的人讨厌它,这东西长起来很容易,一年能种几茬,真是吃腻了。林雨桐以前真不知道大家不爱吃,所以也没办法理解每次钱妮送菜的时候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林雨桐知道了,又赶紧叫钱妮买了不少鸡蛋送去,别叫人说咱们抠门。
越是靠近七月,林雨桐也越是焦躁。尤其是四爷不再,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最后力排众议,号召医院和学生一起,挖防空洞。
秦北的窑洞都在土山脚下,窑洞顶上是一二百米,二三百米的土山,这其实就是天然的防空洞。炸弹落下来最大也就是炸出一两米深的坑,对下面的窑洞大致上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只要不是在城里,有明确的目标,在城外根本就炸不着。但为了以防万一,以防特殊情况人员来不及疏散,林雨桐觉得,早早的挖好防空洞,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strong民国旧影(48)
做红娘这事,林雨桐实在不内行,“自由恋爱嘛!喜欢谁,就去追。咱们就不要过多的干预了。”说着,就又站起来,准备走了。
“等等。”方云起身压了压林雨桐的肩膀,“这是大事,我还是得问你的意见的。”
我这不是说了吗?
林雨桐无奈的看向方云:“您这是难为我呢?”
“不是难为。”方云一叹,“我明白你的意思,自由恋爱是咱们提倡的。但是呢?对同志也应该多一些关心。尤其是在生活和婚姻问题上。”
“您是大姐。”林雨桐笑了笑,“您之前也说过,我跟好些同志的年纪都相仿,有些老同志的年纪更比我大。我这怎么跟人家介绍对象,这不合适。”
方云一拍额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合适。”
“嗳!”林雨桐赶紧点头,“真的不合适。”
方云这才摆摆手:“那行吧,我及时跟你通报。”
林雨桐笑呵呵的就走,“那方大姐你就受累了。”说着,赶紧就走。
看着林雨桐跟逃跑一样的姿态,方云摇摇头,又时候有个什么不爱管的搭档,也不全都是好事。
随后的几天,林雨桐发现‘视察’医院的老干部越来越多了,每次来都少不了办座谈会,座谈会上讲一讲战斗经历等等。当然了,全都属于方云‘邀请’来的。叫大家通过这样的途径先对有意向的男同志进行了解。
林雨桐也不知道这样的属于哪种范畴的了解,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就都由着他们去了。
紧跟着方云又组织所有的职工照相。林雨桐没有参加。方云拉着不一,“多难得的机会。”
林雨桐摆手:“我的情况特殊,要给我照相,得领导批的。你们照吧。”
方云愣了半天这才罢手。
林雨桐说的也不是假话,因着秘方的关系,安全是受到严格保护的,个人的信息也属于严禁透露的一类,当然包括影像资料。之前斯诺拍走的照片,是个侧面照。那也是不得不为之的特殊情况,现在叫自己照这种免冠的三寸黑白照,肯定是不行的。
她其实这会子还好奇呢。这胶片可紧俏的很,而且相机也少,就是一个单位一个单位轮着来,这暂时轮不到这边吧。好多大学都在很学生归档案呢。自家这边学生相对来说是少的。要排队得在两个月之后了,“找谁走后门了?”她拉着方云低声问了一句。
“找什么后门。”方云压低声音,“这是送上门的。一个个的要介绍对象,但这总不能叫小姑娘一个个的战成排挑吧。有照片就好办了。”说着,就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来,往桌子上一抖,掉出不少照片来,“你瞧瞧,这都是找我给介绍对象的。”
这么多?
林雨桐随意的翻看了两张,“看这数量比咱们在这里所有的护士两倍还多。”
“有什么办法呢?”方云低声道:“男女比例,三十六比一。正常的!不过,如今来了不少女学生,以后应该能好点。”
林雨桐发愁的一叹:“这弄不好都是要打架的。这事还得大姐你来办,要搁在我这里真就为难了。”
方云忙道:“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药厂那边的女职工的照片给我一份。”
连这个主意你都打上了。
林雨桐低声道:“你知道的,职工的工资可比干部的高了不是一点。”
没错,边区的产业工人的工资是最高的。像是药厂那边配药的大师傅是属于技工一类,津贴可以达到五十块钱。就是分拣药材的,一个月也有三十块钱。其他厂子也是一样的,最低也在二十以上,这比首长的工资都高。
这话一出口,方云就批评林雨桐:“你这就是看低咱们工人的觉悟了嘛。”
好吧!我还是闭嘴吧。
“说好了,有些特殊人员的照片我不能给你。”林雨桐给她打预防针。
方云点头:“我懂!不强求。但是你作为药厂的厂长,对这些同志的生活还是要多关心的。宋政|委到底是男同志。”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隔了一天,方云又找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了。向红梅一直都是你的助手,她的婚事……要是真结婚了,可能就要跟着部队走了。所以我还是得听听你的意思。”
这刚培养了一个稍微顺手的助手转眼就要走了。
但婚姻这事,自己还能拦着。
“听她自己的意见吧。”林雨桐问方云,“问过她的意见没有?”
“我还没跟她提呢。”方云低声道,“……是个副师长,今年三十六了。”
向红梅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大了十好几岁。
“还得你把向红梅叫来……”方云笑道,“从上回的事后,这姑娘有点怕我。我怕到时候她不愿意,因为怕我不敢提出反对意见。这就成了拉郎配了嘛。”
林雨桐将笔合上,方云却在看她纸上的内容,一看之下就笑了:“你怎么想起写这个了?”
是关于夫妻生活卫生的话题。
林雨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最近来了好几例偷偷找我看诊的女同志。就是夫妻生活不注意……例假来了,就不应该乱来吗?结果了,身上就有点不好。这些知道本该是家里的女性长辈教导的,如今这都早早的出来了,没有人教导这方面的知识,如今算是咱们亡羊补牢吧。”
方云皱眉:“这个册子,不光要给女同志看,男同志也要看。一个月有四五个周六,憋一回都不行?应该给男同志上一课,叫他们知道知道怎么尊重女性。”
林雨桐目瞪口呆,这话说的可真是够彪悍的。不过这个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周末夫妻造成的。夫妻不能一起生活,周末夫妻团聚弄得跟打仗一样。
她不好意思跟方云在办公室谈论这个问题,只扬声叫钱妮:“你去叫红梅来一趟。”
向红梅的进步很快,一般的枪伤她都能处理了,取出子弹缝合伤口,怎么用要麻醉。怎么止疼。怎么消炎用的都不错了。她刚巡查了一遍病房,就被钱妮给拉住了。
“怎么了?”她赶紧问钱妮。
钱妮低声道:“方政|委找了院长,要院长找你去。说是给你介绍对象的事。”
向红梅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她直接找我就行了,干嘛找院长?”
钱妮轻哼了一声,“谁叫你受欢迎呢?院长可是不管这些事情的……”
“我去跟她说去。”向红梅脚下快了起来,“不叫林院长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