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打你一顿的!”林雨桐气的道:“教了你那么久,只不长进。原以为你懂道理了。却原来还是如此。”
“道理我自是懂的。”林黛玉哭道:“只是这心里就是难受,就是猛地跟缺了什么似的。姐姐叫我怎生是好。姐姐今早一说,我就知道自己不该,可心里还是难受。姐姐当我愿意哭啊。可这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我该如何。姐姐只一味的生气,我何尝不生自己的气。”
林雨桐顿时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了。她如今不知道这是宿命的缘故,还是林黛玉的理智与情感分离了。
想必她心里也很痛苦吧。
林雨桐缓了半天才道:“实在不放心,就打发你的丫头去看看吧。”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她这样不得又病一场。林如海马上回京了,这病病殃殃的又算什么。
林雨桐出了林黛玉的屋子,吩咐平嫂子将紫鹃先带下去关着。
她只盼着林如海早点到京城,把这一码事推给他算了。
却说那贾宝玉因与彩霞拉扯,叫贾环心里记恨,故意推到了灯盏,要烫瞎她的眼睛,幸而眼睛没事,倒是伤了脸。自是一家子宝贝的不得了。
亲戚家的听说了,都打发人来探问。
只不见黛玉来,宝玉心里就有些闷,见袭人不在,就小声问了晴雯。
晴雯笑道:“林家原是打发了表少爷来看的。可巧老爷在家,叫去跟家里的先生们一道说话去了。林姑娘倒是打发了人来,叫袭人三两句给打发了。人家见态度冷淡,不来也是有的。”
“真是该死。”贾宝玉猛地坐起来道,“林妹妹这必然是生气了,才不来瞧我的。她如今越发的连亲戚家的事,也敢替我做主了。”
晴雯道:“你们俩那事,谁不知道。她难道当不得你的家。”
贾宝玉爱她娇嗔,就道:“你也别一径拿这话笑话我们,要不今晚你睡里面,跟我一道儿。”
“呸!”晴雯道:“你指着谁都跟她一样,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
袭人带着芳华在外面,听的面红耳赤,进来道:“你这蹄子只说昏话,我何曾打发了林姑娘的人。这不是芳华姑娘又来了吗。”
芳华心里冷笑,面上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是家里有去疤的药膏子,我们姑娘就叫我送来,想是能用上也未可知。”
贾宝玉看见芳华,就是一喜:“自然是能用上的。妹妹可好,在家做些什么,怎的不来家玩,回头我请了老祖宗去接她。”
芳华心说,这些事哪能拿出来说嘴,就道:“都是家常琐事,劳宝二爷动问。”说着就退了出来。
贾宝玉怎么叫,只不回头。
回到家里,便将这些事,一五一十的学给黛玉听。黛玉看着外面的,怔怔了半晌才点头,叫芳华下去。
只这天之后,再没叫人去看过。
宝玉养伤,这日子最难过的就是赵姨娘母子。哪个不知道贾环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狠心的狼崽子,将宝玉给烫伤了。
王夫人更是想起来就骂赵姨娘一遭。尤其是见到贾政每每还是去赵姨娘房里歇息,心里就更恨。未尝不是老爷素日里宠的过了些,才起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一则为了儿子,一则是为了丈夫的偏颇,一天到晚的拘着贾环抄佛经,叫赵姨娘立规矩。
只把赵姨娘累的半死。又见儿子不能读书,一日日抄佛经手腕子都肿了。如何不恨。今儿,好不容易,王夫人在老太太那里呆的时间长了些,她才能回自己的屋子歇一会字。不想马道婆倒是来了。
赵姨娘请了她吃茶,道:“你怎生这会子过来了。”
马道婆道:“听说你们府里金尊玉贵的哥儿有了闪失,不得过来瞧瞧。”
“那是得瞧瞧。”赵姨娘讪讪的笑:“那宝玉在这家里头,自是头一份的,长得也可人意,得些偏疼,也是该的。”
“这话怎么听着有一股子醋味。”马道婆笑道:“你也有哥儿,我就不信你不服。”
“对那宝玉,一个孩子,那倒也罢了。只这个人,怕要搓磨死我才罢手。”赵姨娘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
“莫不是琏二奶奶。”马道婆小声道。
“那倒不是。以前她瞧着厉害些,如今倒是和软了。等闲没见过她发脾气。如今看着倒像是被平儿那丫头压了一头。你说说梅香拜把子,不都是一样的出身。平儿如今成了管家的体面人,二奶奶反倒退了一射。瞧瞧人家这正房,瞧瞧人家那姨娘。两厢里谁见过人家红过脸。不像是我这边这位,往死里搓磨人。”赵姨娘捶着腿道。
马道婆咂舌,心知,她说的是二太太王氏。就道:“你如今连这位也敢恨上了。”
“她是大老婆,我伺候她原也应该。只看着她搓磨环儿,我这当娘的岂不心疼。宝玉不念书,她也拘着环儿不叫环儿念书,我这心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么。”赵姨娘说着,两眼有厉色闪过。“要是有法子,定叫她好瞧。”
马道婆就笑道:“你也不过是个嘴上厉害的人。真是那狠人,早想法子暗地里动手了。”
赵姨娘眼睛一亮,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只过了几日,王熙凤在林家跟林雨桐商量是不是要买个小铺面的事,就见贾家的下人来报:“二奶奶快家去吧。宝二爷眼看不中用了,二太太也是不成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唬的王熙凤险些站不住。她呵斥道:“扯你娘的臊,好好说话,怎么着了。”
“平姨娘打发小的来,告诉奶奶一声,宝二爷和二太太不知什么缘故,先是拿着刀见人就要砍杀,如今好容易制住了,却昏睡不醒,看着要不好了。”
王熙凤这下是真的慌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这话是怎么说的,这才出来半天功夫,怎么就不好了呢。”
林雨桐暗自懊恼,这两天一直心烦黛玉的事,倒把这一茬给我忘了。如今见了王熙凤好好在这里,倒成了王氏和贾宝玉母子被魇镇了。她突然又升起了一点信心,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总是有点改变的。
于是就道:“嫂子先回去,我们一会子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点都不理会的道理。
王熙凤也不客气,摆摆手就上了马车。
等林雨桐回到客厅,就见林黛玉已经哭的站不起身了。林黛玉见姐姐进来,一把抓着林雨桐的手就问道:“宝玉真的……不……不成了……”
“没有的事。”林雨桐刚才就打算告诉王熙凤这里面的官窍的。但又想自己什么都没见过,贸然说出来,次数多了,总是引人怀疑的。所以硬压下了想说的话。见林黛玉如此,就劝解道:“你快别哭了,你这个样子,我再不好带你去的。”
等林雨桐带着林黛玉到了贾家,一家子早就乱了。林黛玉没往贾宝玉那边去,那边指定都是男宾。贾珍,贾蓉,薛蟠,凡是有头有脸的哪个不是在那边。这些人个就没一个正经的。她记得原著上薛蟠见了林黛玉,瞬间身子就酥了。所以,才不往那边去。女眷来往,自然是先去看王夫人的。贾宝玉那边人满为患,反倒王夫人这边,没什么人看顾着。只有王熙凤平儿贾琏带着几个丫头守着。连薛姨妈和薛宝钗都不见。
贾琏见了俩姐妹也没客气,将两人让进去,才对王熙凤道:“老爷那边已经叫人订了棺材。一会子就送来。大老爷倒是不依,说是再想想法子。”
王熙凤就道:“老爷也是个心狠的。”
林黛玉只低着头,手攥的死劲。不敢露出半点哭声来。
林雨桐就道:“你们没在这屋里,或是铺盖下找找,许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未可知。要不然不能这般巧。同时病了,还一样的症状。”
王熙凤一听,心里就惊疑不定。看了贾琏一眼,贾琏点点头道:“如今死马当活马医,按大妹妹说的先瞧瞧再说。”
王熙凤的手都有点抖,只拉了平儿和几个丫头四下里查看。
“二奶奶,你看,这是什么。”平儿颤抖着声音问。
王熙凤一扭头,就见那褥子下面正是几个用纸剪出来的小人。上面的字,王熙凤不认识,可贾琏拿过去一瞧,惊道:“这不是太太的生辰八字么。”
王熙凤骂道:“这是哪个不作法的,这般的狠心。”
贾琏拿着这东西就走,“宝玉那边,只怕也是一样的东西。交给老太太看看,该怎么处理。”
王熙凤就叮嘱道:“这东西不干净,你小心些。”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林黛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劲都松了。
红楼
林雨桐带着林黛玉在张家坐了一日的客,好好的去,欢欢喜喜的回。倒也没有多出什么事端来。
在马车上,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看着这一家还算是和睦的。但那妯娌姐妹之间,也是少不得有一二争锋。”
林雨桐就笑:“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有了利益就自然有争端。这都是常事。牙齿还时不时的会咬到舌头呢,更何况是人呢。”
林黛玉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如今看来,姐姐这亲事,这不好的未必就是真的不好。那没有三亲六故,少了多少无谓的争端来。岂不是好的。”
林雨桐有些回过味来,这话像是拐着弯安慰人的话。她笑着点头,接受这份好意,就道:“你说的也是道理。”
林黛玉这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就怕姐姐听了拿起子小人的话,心里再不自在。这婚事要是她自己不愿意,这日子过的自然就艰难。
姐妹俩回来,各自歇了不提。
却说这一日林雨杨回来,三人又凑在一处说话。林雨杨每每将那外面的新鲜事拿回来说给姐妹二人听。这一日却说起了贾宝玉。
“这位宝二爷,如今可算是一等的有名之人。做的几首诗,倒是极受追捧的。”林雨杨淡淡的说了一句,让人有点听不明白这是褒还是贬。
林黛玉就道:“哥哥可有抄回来的,我瞧瞧。他可是长进了。”
林雨杨顿了一下,就拿了一把题了诗的折扇出来。林雨桐没什么兴趣,她看原著的时候也看过那些诗,说实话,她除了看出贾宝玉的生活空虚无聊之外,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奢侈。其他的,还真是无感。
但看着林黛玉一脸的若有所思,林雨桐觉得,或许人家是知己,能品度出几分不一样的意思也不一定。
林雨桐没法去感悟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一种默契,只转移了话题道:“瞧这诗词,这是都搬到园子里去住了吧。”
林黛玉合起扇子,没有还给林雨杨的意思,点点头道:“四妹妹倒是打发人送了帖子过来。只说宝玉搬到了怡红院,潇湘馆给云丫头留着。宝姑娘搬进了蘅芜苑,二姐姐住了缀锦楼,三妹妹选了秋爽斋,四妹妹住了蓼风轩。稻香村说是给咱们留着。大嫂子没有住进去。只留了一处芦雪庭的院落,作为平日里的歇脚之处,为的是能照管各处。”
林雨桐一愣,李纨没有住进去吗。想想也对,自家把事情做的这般的明显,她一个寡妇,跟成年的小叔子住在一个园子,也是不合适的。她自来爱惜自己的羽毛,自然不会留人说道的口实。
如此过了两日,就有王熙凤亲自来请:“想到搬了家,好歹热闹一场,也算是乔迁新居了。”
林雨桐请了她坐下,就道:“你怎的还亲自过来了。打发人说一声就行了。吃酒做耍,我还能不乐意去啊。”横竖也不能断了这亲戚。要是能断,只怕早就该断了。
王熙凤就笑道:“我寻你,是令有事商量。”
林雨桐心道:只怕是她的几处田庄的事。
就听王熙凤道:“我寻思着,这庄子有了,但许多事,都少不得爷们出面打理。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妥当的人。想叫他经管一二。你参详参详。”
“嫂子说的是谁。”林雨桐就问。心里在寻思,这王熙凤不出贾家,所认识的人有限,谁能入了她的法眼。
就听王熙凤道:“是廊下五嫂子家的芸哥儿,你原是不认识的。”
林雨桐心说,我还真认识。这个人相对来说,还是靠谱的。
就听王熙凤道:“他原是求了差事到琏二那里,我最是懒得管的,结果分了一个栽花种树的活计,我瞧他办的稳妥,人也机灵。就说着要推荐给他个长久的差事。只没说这庄子是我的。想来他要是个机灵人,估摸能猜度出一二来。”
林雨桐就道:“你看人一向是准的。横竖那庄子就在了刘姥姥家周围,两厢里都能看顾,也不怕谁弄鬼。”
“就是这个话。”王熙凤道:“也不光是为了这个,也确实是有些个买进卖出的事,刘姥姥他们不及芸哥儿。”
两人说了一气的话,留了王熙凤用饭,才送她离开。
转天,林雨杨先送了姐姐跟妹妹去贾家,才转身去了学里。
进了贾家,自有肩舆将人抬到了园子里,直接进了稻香村。
这稻香村的房舍,外面一层泥坯子,里面却是青砖黛瓦,墙壁粉刷的雪白,收拾的干干净净,作为暂时的歇脚之处,倒也妥当。
不一时,就有照管这院子的媳妇婆子来问安。林雨桐知道林黛玉不耐烦听这些人的啰嗦,就打发她出去,“去找姐妹们玩吧。我料理这些。”
黛玉笑着应了。这次过来带了芳华和紫鹃。芳华留在房里给她安置午睡的铺盖,黛玉一径带着紫鹃去转悠。想着紫鹃也有些日子没见她贾家的姐妹,就打发她自己去玩。
如今正是三月桃花飞舞的时候,气候宜人,漫步在园子里,也有说不出的惬意。
却说那贾宝玉知道黛玉要来,如何不欢喜。只恰巧茗烟从外头寻了本好书来。这才拿到手里。原本只说看一眼,就先收起来。先去接了林妹妹的。不想这一看竟然迷障了。直到那一阵风吹过,花瓣儿盖住了书页,他才恍然惊醒。本是急着去找黛玉的,又看看落在衣襟上的花儿,顿时心生不忍。于是撩了衣襟,往水榭里去。
林黛玉瞧着贾宝玉将花洒落在水里,就不由问道:“你这是作甚。”
贾宝玉一扭头,瞧着黛玉娉娉婷婷的走来。就先笑了,“才说要去找妹妹,不想妹妹就来了。”他指着随水飘落的花,就道:“让它们落得干净。”
林黛玉笑道:“谁知道是不是飘到那脏臭的地方去,何不葬了干净。”
贾宝玉一拍脑袋:“这话很是。”
林黛玉却被他手里的书吸引,“你如今越发的进益了。前儿还看见你做的诗。如今你又读的什么书。”
贾宝玉面色一囧,将书往身后一藏:“那些诗不过是为了应付外头的人的,你可别打趣我了。”说着,直往后躲,“我这书,自是妹妹没见过的。也不是好书,妹妹还是别看了。”
林黛玉呸了他一声道:“我家里,什么书没有,偏偏说我没见过。”
贾宝玉面色一红,林家书香世家,书自是多的。但这书,林家还真不一定有。就笑着道:“要不我跟妹妹赌一次,我若赢了,你就在园子里多住几日。”
“应了你又有何防。”林黛玉哼笑一声,只伸手管宝玉要书瞧。
贾宝玉心里一喜,忙将书递了过去。
林黛玉接到手里一瞧,是一本《会真记》。这书,她还真看过。是前几日,跟姐姐一起收拾家里的书房,从不知多久没收拾的书架子上翻出来了。就笑道:“原来是这个啊。”说完,就将书还给贾宝玉,道:“再是不稀罕的。”
贾宝玉只不信,她以为林黛玉不愿意在园子里住,只说出来糊弄人的。就道:“妹妹如今为着远着我,连谎话也会编了。”
“我几时说谎了。”林黛玉笑道:“那《会真记》多个版本,我家里皆是有的。”说着,她又拿了贾宝玉手里的书,坐在石凳上翻看后面。贾宝玉不由的坐到她身边,想知道林妹妹在书里找寻什么。
林黛玉指着结尾道:“你这书,自是那大团圆的结局。却不知那最初的版本,却是那张生始乱终弃,抛弃了崔莺莺。”
说完,将书还给贾宝玉,心里若有所感,起身离开了。
她想起姐姐叫人专门找来的原版给她,她看过后也感慨良多。越是思量,越觉得心惊胆颤。
若自己是那崔莺莺,原先的紫鹃只怕就是红娘了。
难怪姐姐自始至终都不喜欢紫鹃,如今想来,紫鹃如同那红娘一般,行动间有许多的不妥之处。
贾宝玉见林黛玉转身就走,不由的问道:“妹妹怎生在家里看这样的书。”
“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我只赏那华美的辞藻,曲折的故事,从中警醒人心。又有何看不得。”林黛玉顿住脚步,回头不解的看着贾宝玉道:“你的心中有的又是什么呢。”
贾宝玉顿时脸色通红,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低头再看那书,想到那被张生抛弃的崔莺莺,心里又生出一股子痴意。若他是张生,妹妹是崔莺莺,他便是死了也不会做出那般的事来。
这边贾宝玉兀自怔怔的发呆,袭人远远的看见了,就不由心里一紧。又看着远远走了的人是林黛玉,心里就更添了几分不安。
于是忙过去,道:“遍寻不到你,不想你怎么到了这里来了。老太太正找你呢。”
“你什么时候寻我来,没有个由头了。”贾宝玉转过身,就往回走。
袭人低了头道:“这又是有什么不自在的。难道和林姑娘拌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