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此刻正有客人。
当朝工部尚书金简头戴珊瑚石顶戴,身着锦鸡图朝服。正襟危坐在下首。
“这回险些惹了大祸出来……”嘉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右手小指带着长长的护甲,正拿银箸动作闲适地拨弄着一侧鎏金掐丝香炉中刚投放进去的几粒香丸,一边缓声说道:“幸得万岁爷眼下并没有要动于家的念头。”
于敏中被停职在家已有一月之久。
金简点了点头,附和道:“若不然纵是十个你我,怕也无计可施。”
皇上比谁能精明。
“这回且揭过去了。兄长回头记得安抚一番于大人。”嘉贵妃停下手中动作。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拭手,道:“可他管教不周,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叫人拿住了小辫子,也不能全怪旁人。”
金简:“臣明白。”
说是收拾烂摊子,却也是个施恩的机会。
“钱沣那边,兄长还需留一些,莫再出什么差池了。”嘉贵妃最后交待道。
原本好好地一把弓,却净向自己人亮箭了。
这后腿扯的,让人不服都不行。
谈到这个女婿,金简也是一阵头疼。
“臣自有办法应对他,娘娘就勿要因此事而扰心了。”他自椅上起了身,甩起箭袖弯身同嘉贵妃行了个礼,“事情还需尽快着手去办,臣就先行告退了。”
嘉贵妃颔首,命了宫女相送。
“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笑着支起了上半身来:“月儿近来若是得空,让她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儿吧,有些日子没能见着这孩子了。”
……
午后申时左右。继紫云之后,和宅里又有客上门。
伊江阿带着一行下人,提了一堆补药前来看望卧床静养的和琳。
彼时和珅还未从宫里归家,冯霁雯一个女眷不好单独招待他。便干脆让人将他带去了和琳的院子里说话儿。
到底都是熟人,也不用拘着那么些繁琐礼节。
“这会子官学里还不到下课的时候吧,他怎么就跑来了?”一提到伊江阿,紫云就没好语气:“定又是没去官学里上课。如今这些八旗子弟们,就跟比着看谁更不着调似得。”
冯霁雯边剥着手里的龙眼边笑着说道:“你也别这么看轻他。他同那些纨绔子弟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瞧着不着调,可凡事心里有谱儿着呢。
就凭那知晓京城大小事的人脉能力,岂是那些个游手好闲的子弟们可比的?
“换皮不换芯儿,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紫云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再提有关他的话题,继续又跟冯霁雯说起了昨日凤西茶楼之事。
她今日便是因为听着了这个消息才赶过来的。
“你可真够行的啊。”她接过冯霁雯递来的一把龙眼,叹道:“你家那位也真不怕事儿,当时就这么由着你来?啧,平日瞧他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关键时候儿一点儿也不软——我这回算是信了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了。”
冯霁雯听了这话,在心底暗暗摇头。
说谁怕事儿也不能说和珅这号人怕事儿。
只能说觉得他怕事儿的,都被他那幅成日笑吟吟的斯文模样给哄住了。
相比她这种有气当场撒,没什么后手儿的人,实际上和珅这种不动声色的角色才是最不能得罪的。
这种人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纵是日后合离,也是决不能与之为敌的。
“欸?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听着没有?”紫云轻轻捅了捅冯霁雯。
冯霁雯这才从思绪中抽身出来,郝然笑道:“方才没听清。”
“我问你听说了没有,于齐贤那案子忽然改了苗头儿了——”
冯霁雯摇摇头:“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是怎么回事,昨日最后一场堂审上。双方供述时,那儿子被打死的一家人忽然改了供词,说是之前隐瞒了一则内情——他家儿子实则患有心绞病,当日跟于齐贤在花楼中起冲突时。并非是被其打死的,而是病症复发之下救治不及时,故而才没了性命!”
冯霁雯大感意外。
ps:今天没写多少,可事情情节需要穿插着安排,所以比意料中写的还慢了点,加上来回修了修。就耽搁到了现在……(请不要责怪一名资深手残党tt)
待会儿捋一捋细纲,明天尽量多更一点来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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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如果见着了,也不用去理会这些无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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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霁雯定睛瞧了瞧,确定了来人是谁,不由一愣。
和珅怎么过来了?
她带着丫鬟跨过门槛。
光影下,和珅听着脚步声转身望了过来。
见出来的确是冯霁雯,嘴角便泛起笑意,往前迎了几步。
“爷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进去。”冯霁雯问道。
“也是刚到而已。”他温声说道,眉间隽着浅浅笑意。
想着夫人该是正同太岳父谈家事,他又是大晚上的登门,未备下什么礼物,便没进去打搅。
冯霁雯不知他这些想法,闻言便点了点头,道:“回家吧。”
这一整天来回地跑,现在这会儿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
回家吧?
和珅闻得这不能再普通的三个字,心底却倏忽涌现了一丝微妙的触动。
冯霁雯见他玉身长立,站在原处一时动也未动,眼中不由带了抹疑惑的意味:“爷有事要见祖父还是?”若要见,应当也不会等在门外了罢?
“不。”和珅回过神来看向她。
视线中的女子面部轮廓柔和,一双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极水亮,稍带着疑惑。容貌虽非惊艳之姿,却令人望之心中便生宁静之意。
四目相对,他扬唇笑了笑,学着她方才的口气说道:“回家吧。”
冯霁雯莫名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想了想,也只当他方才的失神是因挂念家里的和琳,便未有多问,只共他并肩走向马车的方向。
圆头包钉的马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隆隆声响,一路打破着夜的静谧。
……
翌日一早,汪家的气氛就十分不妙。
“混账!”
上房正堂中,汪士英摔了丫鬟刚递到手中的描兰白瓷茶盏,气得一阵发抖。
若非是那凤西茶楼的掌柜兢兢业业地上了门儿向他讨账。他还不知昨晚上发生的丑事!
那个畜生,至今也没归家!
“这才安生了几日!”他手掌握成拳头,在肘边的茶几上重重地敲着。
一旁的汪太太脸色也不好看。
只不过相对于儿子的惹是生非,她心疼的却是:“到底是砸了什么东西。竟狮子大张口向我们要二百两银子?更何况,那些东西根本也不是咱们隽儿让人砸的,凭什么要咱们来赔这笔钱?”
二百两银子,对她汪家来说,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惦记这点儿破钱!”汪士英手下敲打茶几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我也只是气不过罢了……”汪太太喃喃着道:“我自个儿的儿子。我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他昨日在茶楼里被那冯家的臭丫头那样羞辱,我这做娘的心里又能比你好受到哪里去?他昨晚一夜未归,想必是怕你责骂他,此番他虽有过错,但也没少吃亏,待儿子回来,你可别再罚他了。”
汪士英闻言气得险些要头顶冒烟儿!
心疼完银子竟又心疼起了儿子?
那混账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心疼的!
果真是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他也!
“无知……无知!”他深觉纵是再多说下去,也不过只是对牛弹琴,顿时起了身拂袖离去。
他担心的是此事不单单会致使英廉府同他汪家结仇。更是他在官场上的声誉!
汪士英的担忧绝非是杞人忧天。
因为很快他便知道,有句话就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
毓庆宫中,和静也听说了外头正传的沸沸扬扬的凤西茶楼之事。
小宫女跪在一旁小心地给她捶腿的同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形,仿佛是她亲眼所见一般。
和静听罢一笑置之。
“这个冯氏,真是不安生。”
一个妇道人家,在茶楼里让人掌掴多名子弟算是怎么回事?
但那群纨绔子弟,也确实该打。
连英廉府的小公子也能被当众欺侮,京城如今的风气,可真是越发地乌烟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