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歌声,是首蕴含人生阅历的老歌。
歌者音域很宽,嗓调朴实无华,几乎用平淡无波的情绪就唱出了整个人生。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这首歌顾津以前听过,词中多少调侃,多少无奈,诉尽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的心酸与释然,奇怪她在这个年纪竟能找到共鸣。
晚风迎面吹来,她突然就放松了身体。
连日来的奔波,好像只有这一晚才是不同的、真实的。
她转头去看李道,他抬起一条腿踩着石凳,另一腿大刺刺地伸出老远,裤腿卷到了膝盖上。
他小腿的伤口没缠纱布,自打那日拆去,就任由裸.露自然愈合。
这个男人活得实在算不上精致,却比她以往接触过的要鲜活。
“你这样有蚊子。”顾津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缩到领口里。
李道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皮糙肉厚咬几口怕什么?”扯了片叶子含嘴里,侧头看她:“多咬我一口,就少咬你一口。”
后面这半句不见得多真心,但顾津想,她的确是没有原则,心放出去就越走越远,也或许是年纪太小,根本招架不起他的撩拨。
她抿抿唇,向前看去。
所有璀璨灯火都倒映在湖水中,微风吹起涟漪,那些霓虹变形、破碎,又一点点还原。
耳边“啪”一声响,李道拍死一只蚊子。
顾津看着他掌心,心中的话忽然就问出口:“你杀过人吗?”
李道一顿,笑了笑:“杀过,上陵棚户区的灭门……”
“不是开玩笑。”
一瞬,他收起表情:“没有。”
“那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歌词不是唱,你何时看见这世界为人改变。”李道说:“没原因,就是命。”
原来他也在听那歌。
沉默了会儿,李道也问:“去年绵州地震,你为什么去做志愿者?”
顾津说:“就一时新鲜……”
“少在这儿蒙人。”他慢慢悠悠道。
顾津眨几下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我善待这个世界,希望得到它的眷顾,能有好结局。”
李道笑:“这话真他妈矫情。”
“.…算了,不说了。”她嘟哝。
“别啊,你继续。”
顾津挠挠脖子:“……我就是希望,同样的道理放在顾维身上也管用。那时我想,他不醒悟,不肯回头,我帮他赎罪、帮他做。”她轻声说:“多积德,结局总不至于太坏吧。”
“做过很多?”
顾津点头:“两次地震,还遇到过一次塌方,其他……”她想了想:“志愿者论坛里组织的活动就数不过来了。”
他的心被这个小姑娘狠狠震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一本正经地说:“改名姓李吧。”
“啊?”
“给我当妹。”
顾津:“.…”
没来由,两人都笑起来。
李道说:“现在不挺好?”
“也许吧。”她小小耸了下肩,嘴角的笑比春风还绵软。
李道直直看着她,手掌忽然搭上她后颈。
他放下腿,倾身靠近,同时也捏着她脖子拉到他跟前,拇指肚轻抚过她脸颊,最后落在她柔嫩的唇瓣儿上。
将要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顾津脊背僵直,鼻端都是他的气息,犹豫一瞬,没有躲。
李道吐掉叶子,柔声叫:“顾津。”
“.…嗯?”她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应答声。
“绵州地震时,其实我……”
一阵铃声忽然打破此刻旖旎,两人没防备,都吓了一大跳。
李道踢飞脚边的石头,窜起来大吼着骂了句脏话。
接通后,顾维扯着大嗓门:“津津跟没跟你在一起?”
“就这事儿?”
那边挺着急:“哎呀大哥,赶紧说她在不在,医院没有,小丫头不会又趁乱逃跑吧?”
“有可能。”
顾维傻眼:“……你没逗我?她真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
那头声调都变了:“你别吓我!那咋……”
不等他说完,李道按了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