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怔了怔,连忙踏出密室。
踏出门槛后,她回头,只见那名大祭司正在翻看一本古籍。
他手边点了一盏琉璃灯,暖白光晕的映照下,依稀可见他那双手骨节分明,玉白修长,几乎比她的手还要嫩。
似是……
少年的手。
她看了会儿,回想着刚刚这大祭司沉闷而苍老的嗓音,猜测那嗓子大约是他的伪装。
他的年龄,应当不超过十五岁。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大祭司几眼,才怀揣着满腹疑虑,纠结地离开这座藏书楼。
已是初冬。
深夜里,有细雪绒绒而落,给庭院里的枯树洒上一层寒白。
千里之外,镐京城护城河。
雕梁画栋的一队巨船,正停泊在河川里,随着落雪而染上荼蘼雪白。
君天澜身着墨金常服,站在最前方的船头上,负着手面无表情地眺望细雪簌簌的东方。
雪霰很浓,遮住天与星月,也遮蔽了他远眺的视线。
不远处,莲澈倚坐在船舷上,边无聊地晃悠着双腿,边饮着一壶温酒。
一个月前,司烟死在了梅雨渡川。
她化作无数蛊虫,它们爬进镐京城解除了那场瘟疫,因此镐京城里平平安安,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这一个月里,君天澜交代完国事,就带着亲信打算亲自前往赵地,寻回姐姐。
他,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
他又饮了一口酒,借着船上的灯火望向君天澜。
男人仍旧肃然而立,衣袂猎猎,风华绝代。
他是这天下的帝王,
可此时此刻那双狭长丹凤眼中,
却饱含着一个帝王,
所不该有的……
深情。
,
大祭司出场!
她把手里提着的灯盏放到案几上,又在房中多点了几盏琉璃灯,笑吟吟在他对面落座,“北帝这是怎么了?”
君舒影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从牙缝中缓缓吐出一个字:
“滚。”
赵媚轻笑,纤纤玉指搭在下颌上,柔声道:“沈姑娘最是聪慧不过,想来定是她发现北帝陛下暗地里做的事儿了。这样一来,她大约更恨陛下。陛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的声音婉转轻柔。
夜风送来远处的琵琶曲儿,混着莫名的脂粉香,令君舒影心烦意乱。
他是在乎妙妙的,也想要得到妙妙。
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分明是把她推得更远。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又怎能反悔?
……
沈妙言独自一人跑到花园,不知从哪儿搜罗出几坛美酒,对着倒映出瑟瑟明月的池塘,兀自饮酒解恨。
世人常说人定胜天,可世间事何其无奈,并非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人又怎能胜过天意呢?
她无法从君舒影手底下救出那些无辜的人命,更无法让那个男人变回从前的温润君子。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赵地的酒酿入口醇厚绵长,起先喝着只觉好喝,然而酒劲却是一点一点上头,直到令一个人彻底醉掉。
沈妙言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把酒坛子全部踢进池塘里。
她踉踉跄跄地转身,对着远处楼阁里的灯火比划了下,醉眼朦胧地嘟囔:“碧落苑……”
这么嘟囔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反方向而去。
她沿着花径里的青砖小路,醉醺醺跑到了一处幽癖的楼阁前。
抬起头,只见楼阁破旧,门口无人把守。
檐下两盏风灯,隐约照出匾额上的字迹:
“藏书楼”。
“原来是藏书楼……嗝!
“藏书楼好啊,书籍……嗝,书籍,令人进步……”
少女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就上楼了。
楼里灰尘扑面,大约很久都不曾有人来过。
月光如水,莹莹照亮了藏书楼。
沈妙言扶着落满灰尘的扶手,独自跑到二楼。
她醉得厉害,竟在无人的楼阁里,边唱边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