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宫。
朱殿里摆放着鹤衔烛枝形灯盏,照耀得满殿灯火通明。
殿中置着一张圆桌,宫女们在其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还有三个小孩儿爱吃的蔬果和小点心。
早有宫女过来禀报,说是皇上今晚会过来与他们一道用膳。
念念与佑姬俱都等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佑姬不时朝屏风后瞄上一眼,灯影把绢纱屏风照成半透明的颜色,隐约映出鳐鳐抱着书卷翻看的身影。
她唤道:“鳐鳐,你父皇都要到了,快出来吧。”
“我,我再看看书……”
屏风后传出的声音透着紧张。
“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念念冷声,“还不如平日里多用点儿功。”
面对兄长的训斥,鳐鳐不耐地合上书卷,凶巴巴瞪向屏风:“就你能耐,你会诸子百家、诗书礼易,那你可知道女子如何保养容颜?可知道怎样叫皮肤变得白嫩细滑?夫子都说了术业有专攻,我明明就不爱读书,偏你们非要逼着我读书!
“你有读书的天赋,所以学习经史子集一点儿都不吃力。可我的天赋却是在制作养颜花膏、设计漂亮衣裙上面,难道我的天赋就不是天赋了吗?难道我的天赋,就注定要低你一等吗?!”
念念一时哑然。
却也暗暗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似乎言之有理……
三个萌宝正说着话,外间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守在檐下的宫女纷纷恭敬行礼。
沈妙言跟着君天澜跨进门槛,一眼就看到了念念。
小家伙长高了,容貌越来越像君天澜,实在俊俏得很。
她的视线扫过殿中,却没见鳐鳐的身影。
君天澜同样也在寻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儿。
过了会儿,他正要唤她,鳐鳐扶着屏风,探出半个小脑袋。
她梳着元宝髻,穿淡粉色小襦裙,一双琥珀色圆眼睛静悄悄朝君天澜张望,湿润的眼眸中,明显透着害怕。
沈妙言回到偏殿,坐在书案后,盯着那堆积如山的账本,一手托腮,满脸都是苦大仇深。
她大约是疯了,才会莫名其妙主动替君天澜打理后宫……
然而既然已经夸出了海口,未免叫那厮看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她命麦若把拂衣和添香都唤到殿中,有这两人打下手,处理起后宫事宜倒是变得飞快。
三人把后宫中不需要的开支全部归到一类,粗粗算来,一年竟然能节省出十万两白银。
再加上裁减宫女内侍、减轻逢年过节的封赏、减少铺张浪费置办各种不必要的宫宴,所节省的种种开支加起来,竟然共有四五十万两雪花纹银!
沈妙言盯着白纸上的账目,颇有些震惊。
她珠算不好,扳着手指头,喃喃道:“这一年省个四十多万两银子,十年就是四百多万两……差不多是一个大郡十年所纳的赋税了。”
添香有些犹豫,“可若是果真裁减两千宫人,那逢年过节,宫中岂不是少了许多热闹与体面?”
沈妙言笑了笑,“不必担心,那人是不会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的。”
添香怔怔望向她,只见她眉眼弯弯,语气透着笃定,就仿佛她曾与皇上认识十余年。
这样的表情与口吻,真是像极了……
她们小姐。
她望向拂衣,拂衣也在发怔,显然与她想的一样。
然而眼前这人分明是凤国公府的二姑娘,又怎么可能是她们家小姐?
添香凝着她眼中噙着神采的模样,突然好想念她家小姐。
她鼻尖发酸,转过身抬袖捂住嘴巴,忍不住哽咽出声。
沈妙言听见她隐约的啜泣,不觉愣住。
再看拂衣,拂衣同样眼圈发红湿润,却还勉强挤出笑容,对她福了福身子,道:“事情既已决定好,便请姑娘禀报给皇上,我与添香先告退了。”
说罢,拉着添香迅速离开了这里。
沈妙言沉默着垂下眼帘,放在桌上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收紧。
她们念着她,她又何尝忘过她们?
更何况……
她目送她们的背影,这两人都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可见早已与夜凛和夜寒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