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城门落锁,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一道俊雅修长的身影,骑在马上,正朝她而来。
张晚梨驻足,朝那身影微笑。
韩棠之催马来到她跟前,低头望着她,“你要走了?”
“只是去郊外逛逛。”
“去郊外逛,可是不会带这么多药包的。若张小姐执意要去郊外,你是魏北的使臣,我有权力跟随保护你的安全。”
张晚梨仍旧保持着微笑。
韩棠之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竟真的随她一道往城门外而去。
城门外连接着宽阔的官道。
再往前走,官道两侧逐渐出现层峦叠嶂的山川,此时暮色四合,夕阳的光芒洒落在山脉上,呈现出一种淡紫色的瑰丽壮阔。
两人并肩而行,远远看去,好似一对恩爱夫妻。
四周静谧,唯有晚风拂过山林的声音,和归鸟的啼鸣。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朝前走。
周围渐渐起了山风,带着春夜的凉意。
已是月上中天了。
韩棠之终于驻足,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张晚梨系上。
路旁有一树梨花,在月光下开得清丽绝艳,仿若梅花堆雪。
山风吹过,梨花的甜香四溢开来,伴着纷纷扬扬的梨花瓣,像是春夜里的一场落雪。
韩棠之凝着张晚梨,抬起手,轻轻把她发髻上的几瓣梨花取下。
他开口,声音清越薄凉,“百花中,唯有梨花代表别离,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很不喜欢这种花。”
张晚梨抬头,只见男人的眼眸清澈又复杂,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韩棠之站在月光下,一身白衣,容貌俊雅,风度无双。
他微微一笑,“直到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梨花,也可以很美。”
即便它代表着别离,即便它代表着悲伤,然而这并不妨碍它的美。
比白雪更多几分馥郁甜香,比桃花更多几分冰清玉洁。
那是一种物哀的美。
张晚梨同他站在一起,欣赏着月光下的这树梨花,“棠梨煎雪,只可惜这里并没有茶具或者雪水,让我们共享一场风雅。”
话音落地,韩棠之忽然揽住她的腰肢,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他,他死了?!”
为首的胖墩墩小公子咽了口唾沫,望着满身是血的魏化雨,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小孩儿也惊吓不已,纷纷捂住嘴巴。
虽然他们想拿魏化雨耍耍威风,可皇上都没有处决他,他们又怎么敢随意就弄死他……
思及此,一群十岁小孩儿哪里还敢留下来看马戏,互相推搡着,见鬼似的飞快跑出了思错殿。
他们离开后,魏化雨在血泊中翻了个身。
那张白嫩清秀的小脸,此刻遍布血污。
他睁开眼,盯着精细绘制鸾凤游龙的彩绘横梁,唇角勾起一个嘲讽而冷漠的弧度。
他的小青梅啊,终究是离他而去了……
大约,也是无法容忍这般落魄的他吧?
呵……
既如此,他又何必再留恋这周宫?
外间庭院里,只剩下一些宫人还在观看马戏。
那马戏班子的人颇为冗杂复杂,其中有几名驯狼的少年,俱都在十岁上下,脸上涂着色彩斑驳的颜料,每人都牵着一匹狼,指挥它们玩出各种各样的杂耍。
其中一名小少年,在众人看得出神时,借着出恭的借口,从游廊悄悄离开。
他像是找不到西房般,以一种没见过大世面的糊涂姿态,到处摸索着,最后悄然进了内殿。
内殿光线昏暗,外间的暗卫,并不能窥视到这里。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呈大字躺在血泊中的魏化雨,眼眶一热,忙恭敬地单膝跪下:“太子殿下!”
“扶本宫起来。”
魏化雨声音冰冷。
小少年立即把他搀扶起来,仔细给他擦去身上的血渍,又把自己穿着的短褐劲装给他套上,手脚极利落地给他换梳了马戏班子里的发型。
很快,他从兜里取出颜料,速度极快地抹在魏化雨的脸上。
魏化雨起身,从他手中拿过驯狼的细长鞭子,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内殿。
那小少年跪伏在地,恭敬地目送他远去后,才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打扮成魏化雨的模样。
真正的魏化雨走到庭院里,其中一匹巨狼,飞快奔过来舔舐他的手掌。
他低头望去,这匹狼浑身雪白,不是雪团子又是谁。
他摸了摸雪团子的脑袋,低声道:“今后,唯有咱们两个不离不弃了。”
姑姑也好,魏文鳐也罢,都将留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