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原嘴角抽了抽,正要说话,小年糕在他怀中拱了拱嗅了嗅,忽然猛地窜起,朝着他的脸就是一爪!
顾钦原“嘶”了声,忙倒退几步,小年糕发疯般跳到他脑袋上,拼命抓挠他的脑门儿!
谢陶望见他脸上的血印子,生怕顾钦原要拿小年糕出气,连忙上前抱住小年糕,害怕地瞅了眼还在跳脚挣扎的男人,紧忙躲进了屋子里。
顾钦原小时候被狗咬过,自幼不喜欢猫猫狗狗,以为小年糕还在脑袋上,因此揉着头乱舞一气,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小年糕和谢陶都不见了。
他脸有些红,在房廊上理了理头发和衣裳,盯着垂落的棉布门帘看了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踏进了屋子里。
若再不努力,他的妻子就要被张祁云撬走了。
屋子里烧着暖炉,谢陶捧着芋头坐在炉子边啃,小年糕坐在花几上,正优雅地舔着猫爪爪。
小年糕听见脚步声,斜了眼走进来的男人。
顾钦原下意识离它远些,在谢陶身边坐了,望向她手里捧着的东西,温声道:“中午就吃芋头?”
谢陶始终垂着眼帘,“我的嫁妆快用完了,又不好意思要大叔送的食物,厨房里送来的饭菜又不能入口……”
顾钦原听着,下意识训她道:“厨房做的菜如何就不能入口?我常常说,为人妻者,该勤俭持家,你莫非都忘了?!”
话音落地,外面响起婆子的声音:“夫人,您的午膳奴婢就搁在门口了哈,你自个儿出来取吧!”
谢陶起身去外面取来食盒,往顾钦原怀中一塞,“相爷既是认为入得了口,那便送与你吃罢。”
顾钦原揭开食盒盖子,眼神微变。
食盒里装着一碗面。
一碗发了霉的、黑乎乎的青菜面。
本就粗糙的碗,碗沿上还有几个豁口,面汤上甚至还结了一层冰。
大年初一的年饭,他顾钦原顾丞相的正室夫人,就吃这个东西!
若是传出去,他这丞相算是不必再当了,脸面都丢尽了,又何必再出入官场!
谢陶望着他冷厉的面色,歪了歪脑袋,“我的嫁妆,都叫软软拿去府外买菜肴和日常用具去了。如今口袋空空,这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我从未张口问你要过月例银子,听闻谢昭的月例是二十两纹银,我也不多求,你按照三十两算,把这些年的月例银子,都补给我吧。”
顾钦原听着,面皮又是一阵阵发烫。
他竟疏忽陶陶至此……
哪家的夫人日常起居,就要动用自个儿的嫁妆银子了,传出去可不得让人戳他的脊梁骨?
他重重盖上食盒,冷声道:“来人,给本相把谢昭带过来。”
她拎起床头的茶壶,斟了杯热茶润过喉咙,才又望向他,“我也没有认为,你是在向我认错。毕竟,你对我干的事,便是跪断了你这双腿,我也不会原谅。”
君天澜低垂着眼睫,听见她的话,瞳孔霎时骤缩。
而修长的眼睫,恰好遮住了他眼睛里的愤怒与悲哀。
沈妙言自顾躺进锦被里,因为浑身疼痛酸胀,所以很快睡了去。
男人跪在冰冷的搓衣板上,望了会儿前方那无尽虚空,又望向床榻上酣眠的姑娘。
她呼吸匀净平稳,大约睡得很香。
寂静漫长的冬夜里,他听着她的呼吸,听着她偶尔翻身踢被的微小动作,胸腔里那头狂躁的野兽,渐渐就安静了下来。
他所有的怒意,所有的醋意,在对她的爱意面前,皆都化成了一声无奈叹息。
殿角,滴漏声声。
子时一到,远方渐渐传来热闹的爆竹迎岁声,夹杂着喧哗嬉笑,所有人都在庆贺新年的到来。
君天澜扶着龙床站起身,揉了揉跪青的双膝,在床边坐了,望向仍旧熟睡的姑娘。
他折腾得她太狠,如今外面这般吵闹,她竟也仍旧没醒来。
他俯身,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从床头搁着的匣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放进她怀里。
她最是爱财之人,每年的红包是少不得的。
沈妙言抱着鼓鼓囊囊塞满银票的红封,嘟囔了句什么,噘着小嘴翻身向里。
长夜寂寂。
皇城里,隐隐传来除夕夜那不眠的笙歌。
窗外细雪飘零,殿中的烛火渐渐燃尽,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正月初一,百官朝拜。
因着是正月间,所以也没什么要紧事,君天澜正打算叫他们退朝,回家好生与家人团圆,一名谏官忽然出列:“皇上,臣有事起奏!”
君天澜挥袖,示意他说。
那谏官手持象牙笏,一本正经道:“皇上赐臣风闻奏事之权,臣今日要弹劾一人!”
“说。”
那谏官望了眼顾钦原,正色道:“正所谓纲常教化,然而顾相宠妾灭妻,甚至纵容妾室诬陷正室,以致正室小产,实在有违道德伦理。小家尚且治不好,又如何能治大国?微臣私以为,顾相才干,与丞相地位不符!求皇上撤职查办!”
他说着,撩起袍摆,恭敬地跪了下去。
一些大儒学士也纷纷跟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