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默,淡淡道:“既是来了,中午便与朕喝杯酒。”
君舒影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因此爽快应下。
及至午时,镐京落了大雪。
暖阁里,早有美貌的宫娥置了一桌佳肴美酒。
君天澜抬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
暖阁中便只剩兄弟俩。
乾和宫暖阁建在高阁之上,窗户乃是整块透明的琉璃镶嵌而成,因此可清晰欣赏宫中的雪景。
暖阁里极暖和,两人都只穿锦袍,相似的眉眼,不同的神韵,一眼望去,养眼至极。
君天澜亲自给君舒影斟酒,语气始终淡淡:“你该知道我的心思。”
君舒影端起他斟的酒,轻轻一晃,金黄的澄烈酒水宛如流动的黄金。
他一笑,眉目倾城:“皇兄也该知道我的心思。”
君天澜呷了口温酒,“她与我,才是家。”
君舒影颇有些咄咄逼人,“我以为,皇兄只要国,不要家。”
君天澜扫了他一眼。
落雪寂寂,天地间皆是难得的静谧。
暖阁里,两人都沉默着,唯有温酒煮在小炉子上,那渐渐沸腾开的声音。
角落的一树红梅悄无声息地绽放。
君舒影连着饮尽三盏酒,忽而撩起袍摆,跪在了君天澜面前。
君天澜眉眼一凛。
君舒影双手撑地,脊背挺直,极尽虔诚与卑微:“皇兄,你既要这天下,那就把她送给我,可好?”
他已快至而立之年,他也是一国之君。
可为了她,他甘愿舍弃面子和尊严,甘愿抛弃骨子里的骄傲,跪在他昔日的对手面前,低声下气,只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能够幸福。
越近年尾,天气越发的严寒。
绘五彩龙凤呈祥的屋檐下,悬着尺把长的晶莹冰棱柱,腊梅枝头堆霜砌玉,整座皇宫都宛如霜雪雕成。
沈妙言坐在窗边,窗棂上糊着半透明的高丽纸,外面的雪光透进来,十分敞亮。
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只静静坐在那儿,安静温顺。
小宫娥在不远处侍立着,暗叹不愧是皇上朝思暮想的姑娘,这般艳绝的容貌,这般从容的气度,饶是她们女人,也得起三分欢喜才是。
然而沈妙言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平静。
她捻着袖管里最后一颗朱红丹药,胸腔里不时腾起一阵阵难捱的渴望。
她随时随地都藏着一兜丹药在荷包里,那荷包贴身戴着,因此不曾被君天澜搜了去。
如今那兜丹药吃没了,只剩这最后一粒。
若是吃了,以后就都没有了……
她指尖发颤,喉头微动,攥紧了丹药,又轻轻松开。
如此反复,掌心的细汗把丹药都给打湿了。
过了会儿子,丹药的药瘾上来,她周身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整个人仿佛被坠进了冰窟之中,又像是泡在滚滚火焰里,灼烧的她每一寸肌肤都生疼。
她终于不愿再忍受这种痛楚,命小宫娥出去守着,独自吞吃了那味丹药。
周身的疼痛渐渐没去,她平静着呼吸,面色多了些许红润。
恰在这时,外面的宫娥又转进来,禀报道:“姑娘,北幕的皇帝和太子求见。”
沈妙言怔了怔,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君舒影牵着幕昔年踏进来,看见坐在软榻上双眼空洞的姑娘,心头霎时涌出浓浓的怜惜。
他在她身边坐了,白腻指尖轻抚上她的眼角,丹凤眼充满了怨意:“我那混账四哥,对你下手也太狠了些……可疼?”
沈妙言摇摇头,“你的伤可好了?”
“早已痊愈了。”君舒影应着,“北幕的车队比你们晚一步过来,我放不下你,想着进宫来看看你。”
沈妙言笑了笑,却察觉有一只柔软小手,轻轻握住了她搁在膝上的手。
幕昔年攥着她的手指,仰头静静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