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重归寂静,只能听见朱砂笔重重在宣纸上蜿蜒的声音。
下午,楚云间要去外殿与大臣议事,顾明丢给沈妙言一根鸡毛掸子,叫她将书房打扫干净。
她抱着掸子,在书房中转悠了一圈,楚云间这书房弄得挺亮堂,似乎没什么秘密。
她从书架上抽出本厚厚的书,翻开来,乃是一本楚国志。
她将书放回去,转到其他书架旁,翻来找去的,连京城里各家各户的关系图谱书都找出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与国公府相关的卷宗。
楚云间从外面回来,跨进门槛,就瞧见这丫头叹了口气,将鸡毛掸子插进他那只珍贵的前朝秘色瓷双耳瓶中,往他的龙椅上一躺,顺手从龙案上的御碟里拿了只点心吃,全然是没规矩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头,君天澜就是这样放纵她的?
他静立片刻,那小丫头突然坐起来,开始在他书桌上翻找。
他看着,唇角噙起一抹轻笑,书桌上,可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若是轻易就给她找到她想要的,她便会急着出宫回国师府了。
他又不傻。
而沈妙言没翻到想要的东西,却翻到一本奇怪的册子。
册子封面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楚云间一怔,那是……
他连忙奔过去,还未来得及抢走,沈妙言已经翻开来,触目所及,便是身无·寸缕的一对男女,女子坐在男子身上,双手扶着的东西……
白嫩的面颊,迅速染上绯红的颜色,她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连忙将那册子丢出去,结果书册砸到砚台上,朱红的墨点顿时溅了满桌。
楚云间脸色难看到极点:“沈妙言!”
沈妙言抬头看他,目光充满鄙夷:“堂堂楚国皇帝,竟然躲在书房偷看这种书,怪不得你不准其他人进书房伺候。”
楚云间气得不行,努力解释:“那册子是敬事房送来的,朕还未看过,只是顺手放在了桌上。”
沈妙言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什么,盯向楚云间的某处,挠了挠脑袋,面露同情之色。
向来冷静沉稳的楚云间,此时几欲抓狂。
那小姑娘翻白眼他能理解,可她一脸同情是什么意思?!
{}无弹窗楚云间自然能察觉到落在他书案上那注目光,唇角不觉悄悄勾起。
他就知道,只要让她在书房伺候,她就会愿意。
因为她本就想进他的书房。
只不过,他明明是九五至尊,是楚国最尊贵的男人,可他在她面前,却低微到了尘埃里。
他权倾天下,楚国的江山美人都是他的,可笑的是,他却留不住一个小姑娘在身边。
非得用朝政机密做诱饵,才能换得她甘心为他研磨,何等讽刺!
然而最讽刺的,却是他竟然对此甘之如饴。
握着朱砂笔的左手顿了顿,便有朱红墨点滴落到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片深色。
她在身边,他根本没办法聚精会神地批阅奏章。
他将笔搁下,合上奏章,望向沈妙言,语调平和:“平时读书吗?”
沈妙言望了眼被合上的奏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读的什么?”
“一些医书,嗯,还有杂史。”沈妙言别过脸,没好意思告诉人家,她所谓读的杂史,其实都是些画本子。
“看些医书,是很好的事。”
楚云间说完,书房便陷入寂静。
他垂下眼帘,像是没话找话:“可会把脉开药方?”
沈妙言摇摇头,“只认得基础药材,和一些药品。”
两人之间,便又无话可说了。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盆珍惜的绿牡丹菊,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秋阳洒在上面,绿中透出些鹅黄,格外光彩夺目。
楚云间瞥见那盆菊花,又问道:“可曾学过诗?”
“国师教了一点。”沈妙言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捏着衣襟,并不十分愿意跟他说这些。
楚云间想起承恩寺中,这小姑娘对着满山冬春景色,却吟诵出描绘秋天的诗词,还满脸沉醉,仿佛她有多么文雅一般。
思及此,雅致的脸上禁不住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哄她道:“你若能吟出一首咏菊的诗,日后朕便许你在书房伺候。”
沈妙言一怔,见他是认真的,望了眼那盆绿牡丹,咬了咬唇瓣,低声道:“你也太小瞧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