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的大厨房门口栽了两株杏花树,七月的天,杏子早已结了满树,如今在暴雨的冲刷之下,在地面落了一层残杏。
韩棠之在屋檐下收了伞,守在门口的侍卫不敢拦他,他跨进门槛,昏暗的光线里,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慕容嫣。
因为大理寺查案需要,尸体等物都不能移动。
好在如今暴雨,天气骤凉,尸体还不至于腐坏。
他缓缓蹲下,凝视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她的唇角还有凝固的黑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为慕容嫣将小脸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温润的双眸,此时复杂得可怕。
他盯着慕容嫣,她或许骄纵刁蛮、爱耍性子,但是,他知道他想娶的人是她,他爱的人是她,他想共度一生的人也是她。
她或许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他知道,这世上,就只有一个慕容嫣。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精致糕点。
而她的手中,还捏着一块咬了小半的杏酪。
“傻丫头……”韩棠之轻轻从她手中取下杏酪,小心翼翼放进碟子里,“怎么就那么爱吃杏酪?”
他的语调极尽温柔,像是在同心爱的人说俏皮的情话。
他垂着眼帘,伸出手,为慕容嫣仔细地整理了头发,“你说你要嫁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我如今可算是君子?你说我不是大才子,我这些年拼命读书,也能做出一手好诗来了……”
“傻丫头,你说的,我韩棠之都做到了。”
“因为,我想娶你啊。”
“我想娶你啊,慕容嫣!”
他猛地提高音量,覆在她面庞上的大掌颤抖起来。
他跪坐在地,闭上双眼,终于,泪如雨下。
灰尘弄脏了他纤尘不染的袍摆,所有侍卫都怔怔望着这位以温和与爱干净闻名于京城的韩家公子,他一手抓着慕容嫣冰冷的手,一手紧紧攥着心口处的衣裳,嚎啕大哭,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发烫的手掌也无法温暖那冰凉的柔荑,他们此生,终成碧落黄泉,阴阳两隔。
而暴雨,还在继续。
{}无弹窗早春二月,正是河水解冻、万物生长的季节。
慕容府后院绣楼内,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坐在梳妆台前,她的脸蛋没有同龄人的圆润白胖,整个人都很消瘦,一双杏眼透着懵懂,看着怪可怜的。
她乖巧地端坐在绣墩上,由着绣禾在她的小脸上搓了香膏。
绣禾只比她大一点,面庞娇俏,笑嘻嘻说道:“小姐,奴婢听说,前院里来了大人物呢!”
“大人物?”
“奴婢也不清楚是谁。”
两人正说着,就有个嬷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小姐,该喝药了。”
小慕容嫣立即捏了鼻子,“你走开,我不要喝那个东西!”
“小姐不喝药,身子怎么好得了?这是大补的药,金贵着呢。”嬷嬷说着,便走了过来。
“我不喝!”慕容嫣站起身,推开她就往外面跑。
慕容府花园里的景色极好,小慕容嫣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只一个劲儿地哭。
不远处有个白衣少年,装模作样地手持折扇,听见那细弱的哭声,就偏头去看。
他的视线透过几棵杏花树,果然瞧见一个小姑娘穿着杏黄色的衫裙,抱膝坐在石头上,从后面看,身形十分瘦弱。
引路的小厮笑道:“那位就是府上的小姐,小姐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喝一碗苦药。今日这大约又是吃了苦药,在这里伤心呢。小姐总是这样爱哭。”
少年笑容透着鬼灵精,也不跟那小厮往前走了,折了步子走到慕容嫣身边,“听说,你吃了苦药?”
慕容嫣抬起头,她并不认识这个少年,于是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将满是泪痕的小脸扭到一旁:“我吃什么,与你何干?我又不认识你。”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眉眼之间都是笑容:“真是个傻丫头!不过一碗苦药罢了,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我才不是因为喝苦药才哭!”慕容嫣撅了嘴,望向少年,想说什么,却又傲娇地将小脸扭过去,“你才傻,跟你说了你也是不会懂的。”
“可你这样哭,会哭伤身子的。”
少年说着,随手捡了颗小石子在掌心掂了掂,望了眼在湖里游来游去的两只鸳鸯,道了声“瞧好嘞”,就直接将石头丢了出去。
慕容嫣抬眸看去,那小石头在湖面砸出了水花,吓得两只鸳鸯狼狈地游开,甩了满身的水。
她觉着好玩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手心被人塞了一颗石头,“你也试试。”
她望了眼眉眼如画的少年,便跃跃欲试地将小石头砸了出去。
石头正好落在其中一只鸳鸯身边,吓得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只露出个屁·股在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探出头,东张西望,好似在找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