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仿若是无穷无尽的敌骑还在他们的面前,不断交错盘旋的掠阵而过而抛投出而抛射出绵绵的箭雨来;相继倒下同袍的鲜血也多次溅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也在一点点的削弱和压迫着他的精神和士气,让手中装填的动作在手脚颤颤中,变得越发滞塞和迟缓起来。
然而他终于出现了一个失误,居然未能取下清膛和填压子药的通条,就在已经变得凌乱不少的口令和哨子声中,忙不迭的放射出去;然后就在骤然迸溅开的火花和烟气当中,将他头脸手臂都变成熏黑的颜色,而后仰倒在其他人身上,手中制式长铳更从前端崩开成了几条长碎片。
下一刻,一支流矢就穿透了他的镶铁肩甲而钉在了膀子里,撕痛的他半边身体都要失去了气力。但是反而是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就像是回忆起了那些教习用竹鞭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一般,另手抓过身边一名倒地呻吟同袍的未发火铳,而架在勉强抬起来的血糊糊手臂上,对着数十步外烟尘中的人马光影扣发出去。
然后在没来得及确认战果,他就被几只大手同时向后拖曳着,挤过后队侧身让出来的间隙;而出现在了已经躺倒和依靠着许多伤者、若干尸体的空地上。十多名臂绑红袖套的救护军士正在拿着刀剪、棉纱绷带和药膏帖子,忙碌往来期间而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和痛呼声。
虽然王审圭已经流了半身的血,但是随后一名救护士给他脸上臂上涂了烫伤膏药,又查看和确认了他膀子上的箭簇已经嵌入肩胛骨之后,只能暂且剪断箭杆而连同箭簇一起用膏药帖子糊起来,再缠上固定的绷带以为应急处置。然后作为拥有部分行动力轻伤员,加入到了单手装填火铳的辅助序列中去。
这一切对于王审圭而言仿若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格外漫长,然而然而对于整个城南战场而言这也只是火石之间的事情。正面接战中就再度出现了新的变化。在如同分波逐流的凉州官健所掀起的漫天烟尘中,再度响起了格外沉闷的奔踏声。
下一刻,一支人马具甲脸上还罩着狰狞兽面的骑兵,就像是神兵天降一般的,从那些环绕着太平军中空大阵盘旋往复,而只有鳞甲和镶铁甲的凉州官健中突杀了出来。而这也是李明达赖以为一锤定音的杀手锏——西凉甲骑,也是甲骑具装在这个时代的最后绝唱。
乃是当年姑臧李氏追随议潮公踹破吐蕃诸藩,征战多年的健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悍善战之士;又骑乘以姑臧草原上所产负载、冲刺兼长的凉州大马和吐蕃健马的混种;这才能够承当的起人铠甲马的全套负重和冲阵爆发。因此,当他们出现在战斗中的那一刻,也是决定胜负成败的最终时刻。
几乎是伴随着归义军建立的过程,而打下来“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归”的偌大基业。虽然当年的初代甲骑已经老去,但是他们弓马娴熟的子弟继承了兵甲和职业,继续成为郭义军威慑周边内外群番的重要组成力量。
后来归义军决议东进,他们又在郑堂老所代表朝廷方面的全力支持下,尽起西北各镇积存的甲械以为武装。而将战马身上原本用来防箭的毛毡和皮革,给换成了真正的扎铁护胸和铁质的面兜、鸡颈。如今更是李氏所属兵马的核心精华所在,只是考虑到在长安城中的会战中派不上多大用处,这才专门用以京畿南面监防太平军的举动。
而现今在这些骤然现身人马一体的狰狞铁流面前;那些犹自不断放铳的太平军阵列,也像是收到了惊吓和动摇一般的,几乎是齐刷刷的转身向后狂退看了好一阵距离;却是又重新合成了新的凹陷阵型,宛如退潮后海滩礁岩一般的,露出了成排架在轮毂上的粗短管子,以及手执小旗的灰布甲兵卒。
虽然他们在狂奔而至的甲骑面前,同样的难掩脸色发白泛青而手脚颤颤,但还是按照日常操训的本能动作,麻利不停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然后纷纷的伏低了身体。而在后方阵列中见到这一幕的李明达,亦是心中一跳而脸色大变的嘶声喊道:
“吹角加速,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