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李存孝亲率人马前往迎战,并且站在了城中地势最高的飞龙台(当年李隆基为的潞州别驾旧宅)之后,才清楚了街头上顺着南门不断攻杀而来,抖擞在寒风之中的土黄色月轮旗帜。
“河阳军,怎么会是河阳军?”
李存孝身边已然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成德军呢,成德军又到哪里去了?”
而在太行山脉以东,同样风雪笼罩的河北境内。成德节度使镇翼节度使、镇州大都督府的理所,真定城内已然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给严防死守起来的节衙之中,已然是一片凄风冷雨一般的低抑气氛。
因为,已经平稳统治了成德镇三代人王氏家族的主心骨,在位十七载而深孚人望的当代节度使、常山王王景崇,依然是到了油尽灯枯而药石无用之际,而仿若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再下一刻咽气。
然而更糟的是作为储帅和嫡长子的王镕,却是在出征昭义军境内尚未得归。如今更有私底下消息传出,因为河东境内的大雪堆积割断了河东、河北之间往来的井陉等孔道,因此眼看就要赶不上给这位王上送终了。
因此,哪怕是节衙的后宅和王氏亲族停居的宅邸之中,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惶然不安的人心纷纷;城中的豪姓大户更是屯粮聚丁,紧闭大门而足不出户。
因为,作为历代以降的惯例,在节镇的权力更替过程当中,往往伴随着惨烈的争斗与流血的概率。而他们这些颇有身家的豪姓之族、大户之家,就是用来平息事后那些鼓噪不安的牙兵,或是其他什么武人团体的最好祭品和犒赏。
而这种紧张和惶恐的气氛,又随着相继抵达城外的右都虞侯梁公儒、都团练使李宏规、防御使杨胜定等,原本坐镇外地却被一纸召还的资深宿将到来;而在暗潮汹涌之间被推到了最顶峰处。
然而,这些自身部属和宿将们进入城中之后,却是某种莫名的煎熬当中足足等候了两天,才迎来了节衙之内的传召;由满脸憔悴的判官周式亲口告诉他们,如今的节上刚刚从昏迷中回光返照的新来,而想要见上他们最后一面,且为交代后事。
因此,当梁公儒、李宏规、杨胜定等十数人,相继走进了熟悉的节衙之后,就发现厅堂廊道之间那些原本守备森严的牙兵所属,已然被撤走了许多;而他们的亲兵和扈从也被允许进入节衙的前院以为待命。
这个结果不由让梁公儒等人面面向觎之下,却又不由心中大定起来。不禁又有人想到,这是否意味着节衙之中的人心气已然开始散乱了;所以那位牢牢把控成德十七载的王上,才要倚重他们这些昔日跟随有年的旧部,来稳住局面了。
也有人想到这是否是个机会,虽然不敢奢望能够动摇王氏三代人,统治成德七州的根基和惯性使然,但是若能够以此为条件,从未能及时赶回来的下一任节帅手中,取得更好的条件和更多权柄,同样也是一件顺水推舟的美事。
然而,更有人暗自揣测起某种可能性来,如今储帅王镕引兵在外不得归,而王氏坐镇成德三代已然是枝繁叶茂,是否可以“说服”临终前的老帅,改弦更张以另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而以他们这些元老宿将为辅佐的可能性呢?
抱着这种岑差不齐的心思,众将走到充斥着浓重药味,混杂着浓重香料也掩盖不住异味,专供王景崇调养病体的居免堂前。却发现,就连那些成群结队的奴婢和侍儿都不见得多少了,门内还隐约传来姬妾们的哭哭啼啼声音。
而负责领路的周式也愈发申请沮丧起来,肩膀耷拉的就仿若是下一刻就要垮倒下去一般的,犹自强作镇定的嘶声道:
“还请体量王上病体,勿作喧哗大声才是。。”
然而,这一句话却像是刺激了某些人的心念,而毫不犹豫的大踏步当先垮了进去;然后其他将领也相继犹豫片刻就紧随而入,却是不愿再这种事情上落于人后一般的。
然后他们径直穿过了梁柱下的多重帷幕,才见到最后一层蜀锦帐子背后,赫然半倚靠在上首皮毛软塌里,枯瘦不成人形的王景崇,这才心中一凛顿足下来纷纷躬身行礼道:
“参见王上。。”
“节上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