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这些据要当中无论是如何顽固悍战之敌,也没有一发炮子或是一膛散弹所不能解决的,如果一发不够,就来两份,两份不够就再加倍;无论是那些躲藏在临时堆积街垒和障碍背后的敌兵,还是藏在桥头、路口两端高楼上的弓手,或又是躲在桥下的埋伏手段,都莫能例外。
再加上那些偶然出现在阵前,专门负责爆破清障和开路的战斗工程兵,这偌大的广陵城中就几乎没有什么是打不开、轰不破的所在。这也让那些试图在对阵继续负隅顽抗的淮南军,陷入了某种莫明的挣扎无力和崩坏难治的恶性循环当中。
毕竟,对于任何古典时代的冷兵器战争而言,实际上正面战场能够发挥的杀伤效果是有限的;因为了除了接战之前用来打乱阵型削弱士气的各种远程投射之外,实际上能够投入近战和肉搏当中,也就是那么一条单薄接触面上的士兵。
而人的体能和经历同样是有限的,在高强度的格斗厮杀之下,能够连续坚持上时间也不算太久;更别说如果受伤或是死亡的情况下;因此大多数战斗一开始都是在拼消耗,比拼战术层面上具体士兵的身体素质和士气斗志,乃至个人技艺和经验。
毕竟作为人类之身,无论是挽弓放箭还是刀砍枪刺,所能够好无间歇持续作战的时间,也不过是几个时辰或是更短;而需要不断的轮替和修整来保持相应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将领身先士卒的一时武勇,就很容易被成倍放大开来,而成为扭转或是决定性的因素了。
然后在战场层面上,还可以通过相应战阵和装备所提供的整体士气、集体组织度和日常训练的协调默契加成,来提高自己一方的相对优势;或是利用预设的战场环境和地形熟悉程度,来弥补本方的弱点和劣势,抵消敌军在规模和装备上的优势使然。
最后是通过主将运筹帷幄的指挥手段,巧妙而有效的调动手中的兵力和其他资源,作为战略层面博弈的棋子和筹码;审时度势的不断的投入和添加进对阵和布局当中当中,以求充分发挥出最大的效能和作用来。
而当这战术、战场和战略三者被逐步的高度统一起来之后,就可以一点点的扭转劣势反败为胜,或是积累成足以决胜的上风而形成一举荡下的决胜之际。反之的话,就很容易被敌人从中找到相应的破绽和薄弱环节,而从中突破和扩大成动摇全局的败亡势头。
但不管怎么说,大规模冷兵器肉搏当中能够造成的杀伤其实相对有限,真正的伤亡和斩获都是集中战败之后的大规模追亡逐北之上;有组织的乘胜追击对于乱哄哄无序逃亡中,宛如惊弓之鸟而疲弱不堪的败卒,相应势力悬殊之下的杀戮和俘虏效率,往往也足以将正面战场的战果放大数倍到数十倍。
但是随着对于火器运用的出现,并成建制的投入战场当中之后,却在逐步的打破这个古典时代的特定规律。因为依靠化学能所发射的弹丸和爆炸物的杀伤力,也正在取代传统挽弓拉弩和执刀挺枪,所需要的技艺和体能消耗;却可以形成比刀枪弓弩更加稳定和持久的阵列杀伤效能。
于是冷兵器相关的战斗技艺,也就很快在火炮和炸弹、连射武器面前,退化成了更加简便的长矛矩阵,乃至是刺刀见红的肉搏冲锋式最后一点残留。而不幸又是幸运的,如今广陵城中的淮南军,就成为了太平军这种冷热兵器过渡时代的最好垫脚石之一。
而他们在这座城池里所能犯下的最大错误,便就是用冷兵器战争的习惯思维和已经运用成熟套路,想要对抗和阻挡一支用大量火器和配套战术,给充分强化的新式军队而已。
因此当城破后又持续了大半天的战斗,在天色逐渐的放黑之后也渐渐的停息下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广陵子城南门楼上的杨行慜,也目送着最后一支仓皇撤退进来的人马,以及被轰然闭合起来并且填塞上许多木桩的城门。
虽然依靠外郭城坊当中预设好的位置,大片大片放火焚烧民居的手段,成功的打乱和阻止了这些已经攻入城中的贼军,对于他余下本阵人马的夹击和包抄之势;而得以相对从容的裹挟了大量人口物资,退进了城北更加坚固的子城当中继续坚守。
但是此刻杨行慜的心中却没有多少的色,甚至还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苦涩和悲呛。因为他站在这里依旧可以看见一片烟熏火燎当中,那些已经占据了部分外郭城坊的贼军,正在成群就近取水救火,或是拆除推到那些可能的易燃建筑,或是挖断街道制造临时的引水沟渠,以隔断难以挽救火势扩大的情形。
轻车熟路的就像是多次做过类似的事情一般,又像是充满了某种莫名自信使然的从容不迫。这是否也意味着他们对于这座偌大广陵城的志在必得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