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很难让人相信,在如今这个兵匪往来如梳篦的淮南地界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相对干净和清白如斯的乡土头望人物。这就像是放在满地污滥与混沌浊流之中,充满了严重违和感的一抹亮色和异数。
但是按照他在太平方略上所学到的东西,又本能觉得这种太过违背常理的异数,对于太平军乃至世间广大穷苦之人,却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也意味着某种充满了欺骗性的微薄可能;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比如,让那些强烈反对或是暗中不满太平军政策和方略的人,有机会宣传和树立这么一个典范为契机;以证明那些本该被清算和打倒的豪绅乡宦们,其实也有被宽恕和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和凭据。
想到这里,于九郎不由再度叹气连连,这种明觉得事情有所不对,但又无所着力的憋屈感觉让他很是难过。却是愈发想念起留在后方家中的妻子,根据她最新来书在家时也没闲着,而在女学之外,又参加了进阶的夜校修习。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妹妹的来信,里头说了好些事情,但是唯一的重点就是关于堂兄于鄂水了。据说对方也参加了探报队的工作,而继续以膏药贩子身份游走在地方上。这让于九郎不免有些欣然和吃味,又有些无奈亦然以及隐隐的担忧。
但不管怎么说想到这些他所仪仗的亲人,他还是有所振作起来。毕竟,如今太平军都要取得天下在即了,他又怎能为这点地方上区区鬼蜮伎俩随为难和困住呢?他不由心中一动,却是努力回想了当初在于家庄时点点滴滴的过往,包括一些原本被忽略或是不堪回首的事情。
然而他就有了一个大概的念头。也许、也许该别出蹊径的从庄内贱籍人等身上寻找突破口,而不再求诸于那些看起来总是不失亲切与热忱的合作下,却让人觉得差了点什么也隔了些东西的普通乡民。
想到这里,他也在顾不上个人名声和前程的得失,提笔写了一封请求上级协力和调动更多资源的信件,又用火速派人送往州城所在的粮台院去。毕竟,让过放下个人再前程上的毁誉得失,相比他们这些人在这进退维谷,镇反会本身可谓是人才济济,而经验丰富的干练老手比比皆是。
随后他对着同队的文书开声道:
“去让人收罗眼下庄子里奴婢、仆役、佃户所属的名录和身籍,送到这里来以为对照一二。。”
然而一直到天黑吃完晚食,查点完文书和装备又开完碰头小会,入夜下了门闩安寝,他都没能等到庄子里拿出来的身籍和名册;反而在夜里突然被人惊醒起来,然而关市四周依然被慢慢升腾而起的浓烟和烈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