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再度将神飞天外的旖念收起来,无奈摇摇头道:
“你还是先给我说说张太尉的生平过往把。。”
“阿耶的生平?”
说道类似的话题,骷髅精或者说是张氏女张筠卿的眼神,顿然就在各种充斥着悲伤、随水流年的缅怀和情绪当中变得迷离起来。
严格说他是阿耶到京之后迎娶了宗室女所生的,所以对于阿耶之前的生平事迹,也只停留在身边人的口口相传当中。但是这段从吐蕃人带来的遍地胡尘腥膻中,拨乱反正重归华夏一体,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光辉岁月,及其个中诸多细节和典故;也是那些被阿耶从河西带来的随从人等,最喜欢在她面前津津乐道的事情了。
但是她幼年的岁月时光当中,最多见的就是时常漂浮在阿耶眉梢上,显而易见的难解愁绪和思乡之情。用那些家将们的话说,“大帅这是在怀念被瀚海大漠所怀抱之间,瓜州和沙州的水土风物,在思念着敦煌千佛崖上的家庙祭祀。”
虽然,随着她的出世很快就成为阿耶的开心宝;但是无论她怎么的承欢膝下,也只是一时的慰藉,却都难以彻底排解阿耶心绪上的积郁和阴云使然。后来她稍微长大懂事了之后才有所明白,这是因为朝廷将阿耶厚待优养起来的同时,却从来没人重视或是采纳过他的主动建言和上疏。
无论是关于后续收复河西各地的方略,还是振作朝纲的有感而发,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的了无音讯,而依旧满眼满地歌舞升平当中的粉饰亦然和只在乎今朝的得过且过。甚至上疏的多了,她的母亲还会命妇内朝时被召进宫去,最后带着满脸羞愤之色回来抑郁上好几天。
所以几次三番之后,阿耶也就真的都放弃了。转而时常躲在了书房当中彻夜不眠,将自己多年的经历和思绪,还有常年上书的内容,都化作了充满激荡与愤慨的文字。所以少且幼小的她努力的想要让阿耶开心和振作起来。
为此她开始阅读兵法和笔记,翻找阿耶带回来的山川地理图样,乃至让那些家将们教授她骑马和使用小弓射鸭,乃至把玩阿耶的宝刀时被割伤流了许多血才被发现。然而阿耶没有怪她反而是黯然叹息:“只撼卿卿不生为男儿啊!”
于是,在母亲说过了多次也无用,在父亲的默许和宽容之下,她就像是男儿要求自己。当其他女子开始琢磨着贴花黄涂容妆,她却是在舞刀弄枪的学习武艺和文书。就此走上了于其他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另条道路。
而随着阿耶早年行商和用兵的征程,她也这些文字的遥想中,领略到了雄美壮阔的祁连群山,浩瀚苍凉的瀚海大漠,牛羊如织的姑臧草原,奔腾滚荡的河源湟水;身为吐蕃奴的温末们的血泪与苦难,身为汉家子却只能做赭面裘装,只准崇佛不准祭祖,乃至眼睁睁的看着后代“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痛苦绝望。
在这些点点滴滴的人物和故事细节当中,她也终于明白了阿耶身为瓜州张氏的当家人,明明拥有高人一等的权势和威望,却依旧要破家散财举义起兵于乡里,历经数载血战河陇献土归国的心路历程。
但是在这个繁华盛极的京城,既没有人能够理解和理会这位前归义军节度使的衷情和苦心,也没多少人记得起西北沦陷边疆的汉家子苦难深重,更不会在意她区区小儿女的一番心思。所以,她也只能努力在家中像是一个男儿一般的,努力博取阿耶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