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青微微有些窘迫,顿了顿说道:“我还没吃午饭,给我一碗面吧。”
秦春娇笑了笑,转去厨房煮了碗面出来,端给他。
陈长青吃着面,见这铺子里里外招呼的就是秦春娇和那个伙计董栓柱,总是不见刘氏的身影,心里竟然有些急了,他已经连着四五天没有见过她了。
以前虽然也想,但毕竟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念想。现下知道她在这里,又守了寡,心思一起便再也按不住了,每一天都迫切想要见她。
等一碗面见底,他脖子已经伸了几回,那双眼睛恨不得穿过墙进到厨房里去。
秦春娇过来收碗,陈长青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翠云……令堂今日不在?”
秦春娇微笑着答道:“今儿天气太热了,我让娘在家歇着,没叫她来铺子里。”
陈长青听说,有些失落,不觉说道:“是,这天太热,她是该好好歇一歇。”
秦春娇听他这样说,便笑的更甜了,说道:“陈大人,您这样一趟趟来我们铺子里,照顾生意,我们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您到底是为什么来的,您心里清楚。村子里头,已经有人开始说我娘的闲话了,我娘不太高兴。”
陈长青的脸色一沉,眸子顿时锋利起来,侧目看着她,低低问道:“什么人搬弄口舌?”
秦春娇被他这样一个常年审问犯人的人盯着,却无丝毫惧色,依然微笑说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说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大人您要挨个算账过去么?再说,人家又没犯王法。这就算是皇帝,也堵不完老百姓的嘴,这道理您该比我更明白。”说着,她也不等陈长青开口,继而说道:“我娘虽说是个乡下寡妇,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妇人,不该被人这样背后说三道四。大人您这样一趟趟来,又没个交代,我娘日后要改嫁都难了。我娘苦了半辈子,我可不想她再受委屈。”
陈长青一听见改嫁二字,心猛地往下一坠,声量也陡然抬高了一成:“翠云要改嫁?她要嫁给谁?!”
秦春娇瞧着他,淡淡说道:“目下我娘还没这个意思,往后可难说。毕竟我娘还年轻,我爹那个人,也没必要为他守些什么。”
陈长青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他默然不语,突然起身拿着玫瑰饼走了。
董栓柱看着他出去,忽然想起了,跟秦春娇说道:“春娇姐,他没给面钱。”
秦春娇瞧着陈长青的背影,笑了笑:“算我请的吧。”
这几天闷热,刘氏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今儿秦春娇说什么都不让她再去铺子里,她便留在家中歇着,照料着油坊那边几个男人早午晚三顿伙食。
她正在床上躺着歇息,忽然听到门板被人敲得砰砰响。
这乡下的院门,不到晚上是不锁的,就为了个进出方便。
刘氏听这门敲的急切,还当出了什么事,连忙下床去开门。
开了门,猛然见到陈长青站在外面。
刘氏愣了一下,不由问道:“你咋来了?”
陈长青两手紧紧攒握着,盯着眼前这个女人,那如鹰隼般的眸子,闪着晦暗的光泽,像是盯住了猎物。
刘氏忽然有些慌了,她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心底里总觉得陈长青有些不对劲。
慌乱中,她想将门板合上,却被陈长青挡住,高大的身影将她笼住。
刘氏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心慌道:“你、你……”
陈长青将手使劲儿握了握,哑着喉咙说道:“翠云,嫁给我吧。”
天气渐渐煊热起来,食肆的生意并没如秦春娇所想的清淡下来,反倒因路上的行人要躲阴凉进来歇脚,客人更多了几成。
易家地头有几株老梅树,四月结了满树的梅子,秦春娇去摘了几箩筐的青梅,又托人买了百斤的高粱酒回来,合着冰糖一起泡了梅酒。到了这会儿,正好是开坛的时候。
早先铺子修缮时,秦春娇和易峋商量了,请了匠人在院子里试着打井。
秦春娇可不信之前赵家的说辞,整个下河村只有赵桐生的院子里才有水源。请了师傅来,试着挖了一下,果然还真的打出了井。
如今下河村里,除了里正赵桐生家,也就是易家食肆里还有一口水井。
赵桐生爱勒掯人,秦春娇就好说话的多,相熟的村人有时来讨个一担两担水去做饭,她也都答应。
这天气热了,秦春娇就把青梅酒使小坛子装了,吊在井里。
井水冰凉,青梅酒在井里冰过,斟在杯中冒着森森凉气,酸甜柔和又带着梅子的果香,极适合暑天。不止妇人喜欢,就连男人也都爱喝。
有进京赶秋闱又或游学的文人,走到这里歇脚,饮了梅香浓郁的梅酒,吃了野趣儿十足的炖野鱼和蚬子,瞧着那穿着蓝布白碎花裙衫的秦春娇,或者是淡青色葛布衣衫的董香儿,诗兴大发,在墙壁上写些类似于田园杂兴的诗词。
秦春娇看不大明白他们写什么,找了易峋来看,除了吟咏村野风光的句子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便也不去管他们,由着他们写去了。
有人题诗便有人和诗,甚而还有人斗诗,竟而成了当地一景。
这日,天气燥热,天上一丝云也没有,铺子里坐满了进来躲阴凉的行人。
时近晌午,吃饭的人也多。
有客人到柜台前结账,瞧见一旁小货架上摆着的数十个小陶瓷瓶子,瓶身上还绘着花卉、仕女的图样,不由问道:“店家,那些是什么?”
秦春娇正写着账目,抬头瞧了一眼,便笑道:“客官,那是头油。”
那客人是名青年秀才,此次进京也是为了秋闱,要借住在一位亲戚家中。
他想到亲戚家的姨母和尚在闺中的表妹,便想买些礼物带去,头油恰是女子爱用的东西,看瓶子也是精致可爱,便问道:“这头油,要怎么买?”
秦春娇望着他,浅浅一笑:“一瓶头油,三百文。”
那客人吓了一跳:“店家,你莫不是开玩笑吧?!就这么一小瓶子油,就要三百文钱?!你这儿最贵的菜,也没有这个价!”
秦春娇放下笔,脸上泛起了一抹极甜的笑意,说道:“客官,这就是你不懂了。头油须得炮制,有手艺在里面,所以要贵些。再说,这市面上的头油,就是差的也要一百文钱,通常都是二百文一瓶。我们家的头油,又比那些都好,是拿茶油炮制的,味道既清淡,润发的效果也好,要个三百文,不为过。”说着,她抬手抚了一下发髻,又说道:“我用的,就是自家做的头油呢。”
秦春娇本就生的一头好头发,乌黑润亮,齐齐整整的盘在头上,一根杂发也没有。
如果真如她所说,这都是用了那头油的功效,三百文一瓶似乎也物有所值,拿去送给那些亲戚,也拿得出手。
那客人还犹豫着,秦春娇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只小瓷盒子,盒盖上画着一支腊梅,画工虽粗,却也有些意思。她将盖子打开,里面是晶莹玉润的半透明膏体,拈了些擦在手背上,甚是润泽,还散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
秦春娇向那客人说道:“客官,这是茉莉花面膏,擦在面上,能润泽皮肤,白净养颜。我瞧着,您这是要给哪位姑娘带的吧?我这面膏和头油都是我自家做的,我自己也用。您带一瓶回去,保准没错。”
那客人瞧着秦春娇,乌发红唇,面如白玉,细腻光润,柜上摆着一盆茶花,开的正艳,秦春娇立在一边,真是人美花娇。
她的话,原本只有五分的可信,但在这花样容颜下,就变成了十分。
这面膏和面油,若当真如此好用,姨母和表妹也一定会高兴。
这客人便问道:“那这面膏,又是怎么卖?”
秦春娇浅笑着说道:“这一盒,五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