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生可不听她这个,呵斥道:“你少跟我扯淡!那是十两银子,给你们做生意,是要赚钱的。你们没赚到钱不说,咋会把本钱也都折进去了?!你们到底是干了啥?”说着,脸一黑,斥道:“我这两天忙着,也没空打听。你跟我说老实话,到底是咋卖的?!”
林婶儿其实是怕赵桐生的,毕竟衣食都靠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又是里正。
她舔了一下有些起皮的嘴,将林香莲压价的事儿说了,看着赵桐生有发火的前兆,又赶忙说道:“你也别恼,香莲也是好心,想替你收拾那个小贱人,只是没想到弄砸……”她话没说完,就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她捂着红肿的脸颊,发髻被打歪了半边,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赵桐生咬牙切齿的看着林婶儿,虽然早知道这妇人满脑子只以取悦男人为是,勾心斗角,陷害别人一个顶仨,正经本事全没有,但他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做不好。林家母女俩,简直比母驴还要蠢!
半晌,他喘着粗气,压低了嗓音喝骂道:“谁叫你干这屁事了?!给你们钱,是叫你们好好做买卖,赚钱回来。吃饱了撑的,去挤兑秦春娇!那是你能挤兑死的?!那么一条大路,天天人来人往,又不是哪个小地方,两家都做同样的买卖,对着干。一家把另一家顶死了,剩下的生意全是你的!你长脑子不长?!”
原来,赵桐生看着秦春娇的生意财源滚滚,眼馋的紧。但他又不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出去抛头露脸,只好叫自己的姘头去,赚得了钱两人分。再一则,以前他养着林家母女,都是从自己的私房里扣出来的钱。放贷提高了利息,不告诉赵太太,多出来的钱就拿给林婶儿。但如今赵有余在京里花销大,家里的钱赵太太把持的紧,他多收的钱也得先紧着家里,老姘头那儿不免手紧。他就想出了这个法子,给本钱叫林家母女俩做生意,她们养活了自己,他也能分到钱,还不丢自家的脸面,真是稳坐吃三注。
本来,林家母女俩老实本分的做生意,也是能赚钱的。可谁让她们满心想着算计人?
林婶儿被赵桐生打了一耳光,又骂了个狗血满面,心里委屈,软声泣诉道:“你干啥发那么大的火?我本来就没想着干生意,全是为了给你出气。我们是没弄好,可你也犯不着打我吧?”
赵桐生气的不可开交,林婶儿这样的女人,就跟菟丝子一样,绕树而生,可早晚会被她缠死!
他黑着一张脸,斥道:“我不管你,你给我想法子,把本钱给我赚回来!不然,你们娘俩就等着饿死!”撂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林婶儿站在空空的堂屋里,脸上火辣辣的,满心羞愤,呜呜咽咽的啼哭了起来。
窗外的夜风吹过树梢,也呜呜作响。
她把衣食荣辱都系在男人身上,遭受这样的羞辱也是无可奈何。
打从这天起,几乎每天雷打不动,都有人从京里过来,到秦春娇的小摊子上买点心。且言明不论她做什么,只要有就好。
那些乡里人看着就连京城大户人家都差人来买,更是趋之若鹜。
秦春娇心里大约猜到了一点,但又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一来尴尬,二来她也不想给易峋惹麻烦,索性就装糊涂,专心做她的生意。
那人来买,她既不抬价也不压价,寻常客人什么样,他就什么样,也从不坏自己定的规矩。
乡下的百姓们,看着就更高兴了。大户人家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们一个待遇!
林香莲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更不好过了。
打从林婶儿挨了打,回家就逼着她加劲儿卖东西。因着赵桐生逼债,还要挣娘俩的衣食,再不能低价卖了。
五香鸡蛋六文一个,糖心馒头七文一个,卖的比秦春娇摊子上最贵的点心还要贵!
这价钱压下去容易,抬起来就难了。何况,林婶儿实在受不了天天守着热灶台,做点心煮鸡蛋的那个累,又为了省成本,渐渐偷工减料起来。五香鸡蛋不再磕缝,那跟白煮蛋有什么分别。糖心馒头的糖馅儿,已不再用洋白糖,改成了粗糖,也不再用猪油丁,直接就包了进去,口感既不香甜,还粗糙。糖也不大干净,有时还能吃到杂物。
本来冲着她东西便宜的顾客,一下少了大半。那些赶路没空吃饭的行人,为着果腹买了,东西到手一尝,直骂上当。
传来传去,她的生意越发做不下去,甚而还有人特地回来骂她黑心。
林香莲脸皮薄,做生意本来就不是她自愿的,又被人这样唾骂,她哪里受得了?
天天看着对面生意火热,秦春娇被人夸上了天,她自己被人往泥里踩,整颗心像在油锅里煎。
终于四月中旬的一天,有人当面把馒头摔在她脸上的时候,林香莲再也受不了了。她大哭着跑到了河畔野荡子里,把一整个篮子朝着芦苇荡丢了过去。
那篮子掉进芦苇丛里,里面传出哎哟一声,好似砸到了什么人。
林香莲不哭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边,颤声问道:“谁在哪儿?”
话音落地,就见一人摸着头,手里提着那篮子,从芦苇丛里钻了出来。
林香莲定睛一看,不由说道:“啊呀,秦二叔,您咋在这儿?”
秦春娇微微一怔,便说道:“红枣糕已经不卖了。”
那人面上露出些犯难的神色,顿了顿说道:“姑娘切莫推脱,我家主人严令小的一定要买回去,不然小的回去是要挨罚的。至于价钱,姑娘随意开,小的绝不讨价还价。”
秦春娇更觉得莫名,一旁董香儿说道:“你这人真是的,难道我们有生意不做,骗你不成?红枣糕从前儿就不做了,红枣没了,眼下也不是时候,就算做了,也不好吃啊。”
秦春娇却笑了笑,将蒸笼上的盖子揭开,向那人说道:“这位大哥,您瞧瞧,我这儿当真是没有红枣糕了。真的有,我也不会不卖。”
那人看了一眼蒸笼,果然没有红枣糕的影子,但里面那些包子,雪白小巧,包子顶尖儿还画着一朵粉嫩的藤萝花,精致可爱。
他踟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买上一笼回去。毕竟,家里那位爷不好伺候,如果他空手而回,还不知道怎么闹腾。
当下,他说道:“那烦劳姑娘,给小的装一笼。”
这话才出口,董香儿便噗嗤的笑了一声。
还不待她发话,后面排队等着的食客便鼓噪起来:“什么一笼?你都买了我们买啥?”“这小子不懂规矩,是来捣乱的!”
原来,这藤萝饼近来大受欢迎,来买的人极多。别说自家买回去吃的,就算走亲戚串门,也要买上几个带去,新鲜好看又好吃,比宋家集子上那些点心摊子上出来的,不知好多少。
这摊子上卖的虽说不便宜,但也比那些点心铺子价低的多。
然而秦春娇每天能做的数量有限,就算加上董香儿,也是供不应求。
因着食客们意见大,秦春娇和董香儿只好限定每天一人只能买几份,但饶是如此,依然还是不够。
这人张嘴就说买一笼,当然惹的大伙不满。
秦春娇便笑道:“这位大哥,你也看到了,大伙都等着买。我们摊上的规矩,每人四份。大哥真想买,就带四份回去吧。”
那人看着那些藤萝饼,每个都只有手心那么大,买少了怕家里那位爷不愿意。但转念一想,这东西他们又没吃过,若是买回去,不和胃口,只怕又要闹。
这般念头一定,他倒也不再坚持,买了四份藤萝饼,拿出一方红木镂雕双福四喜吉祥纹样的食盒装了。
秦春娇看见那食盒,目光微微一沉,却没有言语。
乡下人识得红木的不多,但也看的出那食盒考究名贵,各自都安静了。
那人装好了点心,向秦春娇一拱手,重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董香儿愣了愣,低声说道:“咱们名声这么大了么?连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打发人来买?”
秦春娇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照旧做着生意。
到了晌午时候,赵太太带着赵秀茹在下河村口下了牛车。
前些日子,赵太太的母亲病了,她便带着女儿回娘家住了小半个月,这再回来已是将近四月了。
这母女俩走到村口,登时一怔。
赵秀茹扯着赵太太的衣袖,小声说道:“娘,这秦春娇还真是在村口支了个摊子做生意啊?”
赵太太也是不解,瞅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赵秀茹和秦春娇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讨厌她也只是因为易嶟喜欢她。但易峋如今已经说明白了,秦春娇是他的媳妇,易嶟和她只能是叔嫂了。这么一来,赵秀茹看秦春娇就没那么不顺眼了,然而到底是冰冻三尺,她依然不怎么喜欢她。
赵太太看着秦春娇的小摊子,倒是有些眼热。她在上河村娘家的时候就听说了,下河村口有姐妹俩在摆摊卖吃的。价钱还算实惠,味道是极好的,那摊主说是相府里出来的,手艺连相府里的老爷太太们都说好。
赵太太一听这话,就晓得是秦春娇了。她这小生意都传到上河村去了,连上河村里那些妇人都晓得,要买点心或者豆腐,就来这儿,既近便又好吃。
秦春娇这么个小丫头,能把生意做成这样,她心里还着实有点佩服。
赵秀茹望过去,却又瞧见林香莲也在路边卖东西,人来人往看着也是热闹。
她心中惊讶,撇下母亲,走了过去,招呼道:“香莲妹子,你怎么也在这儿卖东西?”
林香莲顿时涨得通红,嗫嚅道:“秀茹姐,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