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想到这里,秦春娇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像被什么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来了林香莲那双如小鹿般惊闪的眼睛,赵秀茹等着易嶟不肯嫁人,林香莲也是么?

易峋对于林香莲,真的毫不动心么?她走了三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只是易家买回来的人,说到底,这些不是她能过问的事情。

至于易峋今天上午的行径,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幼女。男人想要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易峋正当气血方刚的年纪。相府里二房三房的几个爷,只比他大上几岁,都养着一院子的女人。

她也只是易峋买回来、养着的女人,易峋想对她干什么都是可以的。她不能、也没有权力去拒绝。

秦春娇想了一会儿,便将这些烦心事都摁了下去,她长出了一口气,把碗都洗了,重新走出来。

走到大堂上,易嶟似乎已经回房了,只剩易峋还在桌边坐着。

看着易峋那厚实宽阔的背脊,她抿了抿嘴,却也没什么话想说。

低了头想回房,易峋却忽然叫住了她。

易峋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微有光芒闪烁,他低声问道:“春娇,你想系春绳么?”

秦春娇有些茫然,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易峋眼神微黯,顿了顿,说了一句:“没什么,去歇息罢。”

秦春娇没有多想什么,回房去了。

赵桐生才踏进自家院门,就听见赵秀茹那高一声低一声如同唱歌一般的哭叫声。

他皱了皱眉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进屋中。

进到屋里,果然见女儿赵秀茹散着头发,盘膝坐在炕上,满脸是泪,正抹着眼睛。

他浑家赵太太坐在炕沿儿上,没好气的骂道:“瞅瞅你那出息,一个秦春娇就把你唬成这样!见天儿的就知道跟在易嶟屁股后头,那易嶟给你吃迷魂汤了!老娘真是看不上你那成色,也不知道随谁!”

一旁赵家大儿子赵有余劝道:“娘少说两句,妹子正难过呢。”

赵太太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徐娘未老的时候,一张圆盘脸,一双杏核眼,眼角高高吊起,透着精明干练。她青年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一家女百家求,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爹看上了下河村里正儿子,把她嫁了过来。这些年了,只有男人看她的脸色求着她的,还从来没有她倒追着男人屁股跑的。所以赵太太看着自家女儿如今这不成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气的不得了,却又无可奈何。

她听了儿子的话,一口啐在地下,正想骂,一眼瞥见她家男人回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张口道:“把你那猫尿擦了去,你爹回来了,问明白了再哭不晚!”

赵桐生一见这情形,心里已大致明白了,心中虽烦恼,但看着爱女哭成这样,还是宽慰道:“秀茹怎么了?有什么话,对爹说,别揉坏了眼睛。”

赵秀茹抽抽噎噎的问道:“爹,你才从易家回来,秦春娇真个在易家吗?”

赵桐生嗯了一声,说道:“我是在易家见着她了。”

赵秀茹嘴一瘪,又要哭,却被赵太太暴喝了一声:“憋回去!”赵秀茹当即闭了嘴,还真的就憋回去了。

赵太太便向赵桐生说道:“这老秦家的丫头,不是说卖到城里什么大户人家去了?怎么隔了这几年,忽剌八的又回来了?”

赵秀茹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桐生。立在一边,正要给赵桐生倒水的赵有余,也停了下来,都在等赵桐生的下文。

赵桐生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也不晓得,我问了来着,易峋嘴里说的倒且是含糊。只知道,秦春娇现下就住在易家。”

赵有余面色微改,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赵太太满脸疑惑道:“这当初秦老二满村子里嚷嚷,说他女儿进城当姨太太去了。且不说她当了个啥吧,我倒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的女眷,能随随便便就出来了?她莫不是逃出来的吧?”

订阅率不足你会看见这句话但这样的心情,他是不会对她讲起的,不然这个女人又该会多么的得意?尽管,她现下如同家养兔子一般的温顺纯良。但那天夜里,她决然的样子,刻薄的话语却始终刻在他的心底,这三年来他甚至于夜里睡觉都能梦到。

易峋有时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女人难以忘情。

三年以来,他拼命干活,四处找赚钱的行当,努力挣着家业,对自己说是要讨回当年在这个女人面前受的羞辱。然而心底里却也一直压着一个念头,如果当初他家境再好一些,是不是她就不会走了?

易家本就殷实,随着这两年的盖房置地,更成了村中数一数二的人家,给他说亲的也着实不少。他谁也没有答应,每当想到将来女人的样子,浮现在心里的却依然是那双如画的眉眼。

转念想想,谁不想过好日子?有更好的去处,谁又会不去?那时,他们并没有定亲,他也不能要求她什么。

经过三年,他沉稳成熟了许多,已不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生涩少年了。

她还是回来了,以后他也想好好的待她。

想到这里,略起了几分戾气的心平复了下来。

易峋走到了屋门口,问道:“外头冷,怎么出来了?”

秦春娇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轻轻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易峋有些怔然,他在饮食上从来没有留心过,自打母亲过世后,就更不讲究了。农忙时候,兄弟两个随意对付就是一顿。过年过节,也不过是买些酒肉。秦春娇现下问他中午饭食,他一时真没什么主意。

秦春娇见他不语,又说道:“今日是十七,按说是该吃饺子的,但才过了年,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易峋微微一怔,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两年,跟各路的三教九流打交道,他着实成长了不少,察言观色,揣摩人心都不在话下。何况,秦春娇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她心里想什么,他怎会不知道?

必然是林香莲那番话,让她多心了。

想到这里,易峋的唇角微微上勾,她自小就很体贴,有时候甚至体贴到了多心的地步。

他开口:“那就按你说的,吃饺子。”说着,拉起她的手向屋里走去,接着说道:“以后,家里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咱们家的粮食,除了厨房的几口瓮,余下的都在后面的仓房里。待会儿,我就把仓房的钥匙给你。”

秦春娇心头一颤,农家粮食金贵,都是各家女主人掌管,易峋竟然这么放心她么?

然而转念一想,这家中没有女人,要主理家务,这般确实方便一些。何况,她卖身契在易峋手里,远近无亲,即便偷了粮食,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般一来,也就想通了。

易峋拉着她走到了自己屋中,让她在炕上坐了,自己则走到了柜子前,拉开了一个小屉。

秦春娇坐在炕上,冰凉的手在温暖的炕皮上渐渐烘热。她四下打量着,易峋的卧室布置的倒是十分简洁。炕床铺着一领草青色细棉布的厚褥子,同色的被子叠的四方齐整放在床头。对过是一架黄杨木双开门铜皮把手柜子,一旁地下放着一口柳条编的箱笼。

四周的墙壁刮得雪白,西面墙上悬着一柄长枪,两把弓箭,另有箭囊剪枝若干,手柄处都磨的溜光水滑,显然是常用之物。底下是一张四方桌子,凳子两把,桌上摆着茶壶茶碗,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易峋会武,且身手不凡,一身的武艺都是跟他父亲学的。

秦春娇还记得,她爹秦老二曾提起,以前村子里来了山贼打劫,官府不及来救,是易父出面打跑的。因而,易家虽是外来户,在村中的地位却是不低。易峋自小到大,也没少为了她跟村中的孩子打架。她虽然没有兄弟,却也没人敢轻易欺负。

她低头想着些旧日里的事情,易峋已将钥匙找出,走到她跟前递了上来。

秦春娇抬头,却见一串铜环上穿着两把黄铜钥匙,一把大些一把小些。

只听易峋说道:“大的那把是后头库房的,小的是我屋中这口箱子上的。咱们家的银钱,平日都在这箱子里锁着。若要用钱,从箱子里取就是了。”

秦春娇有些动容,粮食倒也罢了,收钱的地方也告诉了她,易峋就这样信任她么?

她起身接过钥匙,两手并拢放在身前,一字一句道:“大少爷这般信我,我一定把家管好。”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人,易峋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炮燥焦灼,两人之间似乎被蒙着一层浆糊,胶滞不化。她躲着他,一口一声的叫着大少爷,仿佛提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柔顺的底下,是固执不驯,更是将他排拒在外。她依然看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