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家的小姑娘身上又冷又疼,一边抬袖擦泪,一边好奇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会被送进宫啊?你也挨了打,你不疼吗?咱们今后恐怕出不去了,好好的姑娘被人糟践,难道你不难受吗?”
“唔……”沈妙言托腮,“能活下来就很好了,难受什么?妹妹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更好,为了出去,我愿意吃苦。”
“可是咱们出不去的,进了教坊司,哪里还有能出去的道理?”另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姑娘,细声质疑。
“能的!”沈妙言瞳眸中神采奕奕,“我曾去过比这里可怕十倍的地方,在那里,人不被当做人,还要跟畜生搏斗,供贵人们取乐。可我活着出去了,不止如此,我还把所有人都活着带出去了!”
她的眼神格外坚定,“我不信命,也不信天,我只信我自己!为了目标努力,尚且有一丝希望,可若是连努力都不肯,那么就半分希望都没有了!”
她说完,含笑的目光,轻盈落在那位西郡知府小姐的脸上。
小姑娘在发愣,呢喃道:“只信自己吗?”
她放在桌下的手里,赫然攥着一柄尖利银簪。
她是想在今夜自刎的。
爹爹枉死,兄长被流放,她则被没入教坊司。
女子贞洁何其重要,与其沦落成给男人取乐的玩意儿,还不如一死了之,倒也落得个干净!
可是……
她羡慕地望着那个漂亮过分的女子,既然她能这样开朗地活下去,为什么自己就不能?!
活下去,搜集徐家贪赃枉法的证据,给父兄平反报仇!
而沈妙言见她周身那股绝望的气质忽然散去,不觉微微勾起唇角。
这就对了。
世道再险恶,也得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不穿不行。”季嬷嬷拿牙签剔牙,上扬的眼睛里都是挑剔,“把她从浴桶里捞出来。”
那些宫女手底下可没个轻重,沈妙言忙自个儿站起来,乖乖地穿那衣裳了。
只是刚起身,却觉身体格外地放松舒服,半点儿疲倦也无。
每一寸肌肤都在呼吸,指尖不经意从腰部抚过,触感嫩滑,宛如那刚剥了壳的鸡蛋。
她有些诧异,抬头望向正前方的落地青铜镜,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浑身的肌肤,似乎比之前要更白更嫩,婴儿般滑腻腻的。
季嬷嬷起身,含笑围着她打量了一圈,“我说你有福气,你还不信。姑娘,你乖乖听嬷嬷们的话,我等定然要把你调教成那倾世的美人!”
沈妙言盯着铜镜,女子的胴体是纯然的美好,令人感叹造化钟神秀,感叹那造物主的神奇瑰丽。
她抿唇笑了笑,周宫还真是个好地方,她戒了那折磨她整整七年的丹药,如今还要脱胎换骨,可不就像是重生了一次?
琥珀色瞳眸中暗光弥漫,细细算来,这教坊司竟也是个好地方。
听闻诸多王孙贵族在休沐时,最喜结伴前来这儿听曲议事,她若能脱颖而出,得那群人青睐,于席上探听些机密大事,再利用得来的消息,筹谋叛了君天澜,岂不是美事一桩?
她想得美,面上对季嬷嬷便也恭敬了几分,“今后,还望嬷嬷好生照拂妙言了。”
季嬷嬷欢喜她的乖巧听话,让宫女给她好好穿上宫裙鞋袜,领着她去礼园。
礼园是歌姬舞姬们学习仪态的地方,沈妙言到的时候,只见这儿有不少容貌姣好的姑娘,正一板一眼地跟着嬷嬷们学规矩。
冬天很冷,可她们皆都身着淡粉薄纱宫裙,还必须保持着屈膝福身行礼的姿态。
几名容貌狠厉的嬷嬷,提着戒尺在她们中间走来走去,稍有动作不如意的,便是狠狠一戒尺。
她们都是新进来的,知晓自己的前途只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于是有的哭有的麻木,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显然是抗拒害怕的。
气氛如这不见暖阳的冬日一般,肃穆阴郁,不见半点儿鲜活。
沈妙言唇角轻勾,走到那掌事嬷嬷跟前,乖巧福身:“罪女妙言,给嬷嬷请安。”
那掌事嬷嬷额间堆着皱纹,眉宇间半点儿笑容也无,闻言望向她,不觉惊了惊。
且不说教坊司中从不曾来过这等容颜绝色的姑娘,便是这姑娘周身的鲜活气度,也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