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俊俏小生在灯火下美目流盼,字正腔圆地咬唱出声,“呀!不思量,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
雨声缠缠绵绵。
萧城诀低头,一柄细而轻盈的轻钢短剑,笔直地插进了他的小腹。
血液黏黏稠稠。
小黄猫从他怀中跳落,咬住他的袍角,拼命朝一个方向拽。
素白纸伞跌落在地。
年轻俊朗的面庞,渐渐失去血色。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他强支撑住自己,跟着小黄猫,踉踉跄跄朝太和街街尾走。
雨水从丝缎靴履底部蜿蜒而上,沾湿了天青色缎袍。
他的手紧紧捂着伤口,血液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渗出,他穿行过无数盏花灯,终于来到那座小小的馄饨摊前。
那个穿云青色衣裳的小姑娘,正与好姐妹坐在灯火烂漫的地方,乖乖巧巧,笑得像个满是福气的年娃娃。
他隔着雨幕看她,薄唇不觉勾起一点儿宠溺的弧度。
她就该这样无拘无束地笑。
一拨游人撑着纸伞过来,说说笑笑,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
萧城诀的视线越过那些人,始终凝望那女孩儿灯火下精致的眉眼。
眼前的景象,终于渐渐模糊。
血液从唇角渗出,他身子晃了晃,含笑倒下。
街市上,花灯璀璨,笙歌繁华。
那勾栏院的戏还在继续唱:“……宝殿凉生,夜迢迢六宫人静。对银台一点寒灯,枕席间,临寝处,越显的吾身薄幸。万里龙廷,知他宿谁家一灵真性……”
闹市之外,看不见的阴谋算计从巨兽般的府邸里蜿蜒而出,落在花灯上,落在高低错落的花海上,渐渐与浩渺的夜色融为一处,无影无踪。
沈妙言费劲儿地带着谢陶从顾府攀墙出来,指着远处的繁华,眉眼弯弯,“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卖菊花糕,可香了!咱们去尝尝?我还没吃过你们大周的菊花糕呢!”
谢陶晚上没吃饱,很有些馋,摸了摸肚子,忙不迭地同她一道去买糕吃。
菊花糕金黄松软,卖糕大娘切下两块儿,用半旧的牛皮纸包着,笑吟吟递给两个姑娘。
两人捧着糕,沈妙言见前方有个馄饨摊儿,便又拉着谢陶去坐,叫了两碗馄饨,一边吃糕一边等热馄饨吃。
……
长街街头,身着青衣的贵公子摇着白纸折扇,打花灯下穿过,不时左顾右盼,似是在寻什么人。
小黄猫跟在他脚边,偶尔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一派安逸慵懒样。
萧城诀驻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在莲灯下展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顾钦原于子时约他来太和街街头一叙,共赏菊花。
他与顾钦原是生死对立的关系,他倒不指望与那个男人一同赏什么劳什子的花,只是……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孩儿穿云青色襦裙、戴珍珠发钗的乖巧模样。
她帮他作证脱罪,一定会惹恼顾钦原的吧?
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萧城诀按下心头的不安,将信笺放回怀中。
小黄猫似是走累了,在他脚边叫唤得厉害。
他把折扇挂到腰间,弯腰把小黄猫抱起来,唇角噙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逗弄它道:“珠珠,若我娶了小哑巴,你就不必为难到底跟谁了。”
小黄猫龇牙咧嘴,在他怀中不安地扭动。
……
好好的夜,忽然落了雨。
秋夜的雨,凉意沁入人的骨髓,绵绵不绝,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