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宏远眨了眨眼睛,重复了一遍:“你为何来?”,他顿了顿,笑答,“找你喝酒啊。还有,有些事想和你说。”
洛尘放下笔,搁在砚台边,十指交叉着,定定地凝视着解宏远。
不知为何,解宏远在这眼神之下,竟油然而生一股不自在,他依然不明白洛尘态度大变的原因,但对方扭捏,他也怠于追究,自顾自地灌了口酒,直截了当地道:“我上回给你那些钱,够不够你赎身?要是不够,我去和这楼里的老板聊聊,看加多少,肯放你走。”
他见洛尘骤然瞪大了眼,倒吸口冷气,显然是万分惊讶,但空有惊而不见喜,昏昏的灯光下,那潜伏在眼眸深处的痛楚竟然泛了出来,解宏远一时呆住了,两人对视良久,半晌他艰涩地开口问:“你,你不喜欢?”
洛尘重新握起了笔,手却有些微颤,他一下重重地顿在纸上,写下个起笔异样的“不”字。
解宏远一时不知洛尘这个浓墨重笔的“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怔怔地看着那字,随后抬头看向已然收拾起惊讶之情、面色淡然的洛尘,蓦然间明白对方竟是回绝,他心一凉透底,蹙眉抿唇,弹指猛点,指尖正戳在那墨迹未干的“不”字正中,有些恼怒地道:“为什么不?洛尘,你当我看不出么,就凭你写的字,你明明是读过书的人,还有你在那间娼寮跟人对付的机智与应变,你,你不该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激烈令洛尘愕然,他抬头瞅一眼解宏远,喉结急速地上下几回,张嘴深深吸入口气,略一沉吟,笔锋在纸上奔放而行:“鸿鹄燕雀,大鹏山雉,云泥有别,少侠白眼向天,潇洒如玉树临风,又何必俯首看沟渠,可怜我这污浊龌龊之人。”
写到此处,洛尘暂停下笔,嘴角微微抽动,那道醒目的、下弯的伤痕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在伤心暗泣,他始终没有抬头,不闻解宏远作声,便又往下写了下去,“我等蝼蚁,淤泥里爬滚,不劳少侠再费心了,少侠今后还是别再与我等有任何牵连为好。”
“好”字的收笔处,他到底还是禁不住又是微微一颤,墨迹晕了开去。
解宏远等洛尘收笔,冷冷的一声哼笑,口气倏然冷若冰霜:“我还当你为啥生气呢,原来是为了你那几个相好的打抱不平?好笑,你已经不能人道,从她们身上又能得些什么好处?要你这般尽心尽力地维护到底?”
洛尘一惊抬头,解宏远脸上已俱是嘲弄之色,毫不掩饰不屑地嗤之以鼻,“小爷我是看不惯那几个娼人,怎么着?你这是兔死狐悲同病相怜么?我倒是忘了,天下势利狗眼尽出青楼,你又怎能例外?”
他站起身来,笑容犹如腊月寒风,“也罢,你我之间,算两清了。你有道理,我来这地方,那叫屈尊纡贵,自个跑猪圈滚一身泥,哼!”
解宏远正举步就要离开,洛尘急欲拦他,霍然立起,差点撞翻了桌椅,解宏远听声转身,伸臂一捞,稳住摇晃的洛尘,淡淡地道,“怎么?洛兄还有事?”
冷嘲热讽的话语已经在舌尖上打转,然解宏远目光挨上洛尘的眼时,他又堪堪把行将伤人的唇枪舌剑化作一声叹息。
洛尘将解宏远一拉,眼中尽是祈求之意,解宏远站定了脚步,不冷不热地道:“你还有什么事?”
匆匆返回床铺,洛尘探身从最里面取出一支长剑来,两手握着,递到解宏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