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马车晃动了一下,停住了,车内坐着的赵大佑听见响动,将帘子一挑,探出了头来。
“怎么了?”
凌峰装作茫然的摇了摇头,将身子一让,回道:“是有位大人过来了。”
赵大佑听罢起身一站出了马车,元辰没有下马,只将身子一俯,对着赵大佑伸出手去,道:“主子有事,请赵大叔上前一叙。”
赵大佑听他不说皇上只道主子,知道他是因凌峰等人面生,心有警惕,不愿暴露了皇上的身份,于是将头一点,由得他将自己一带上了马背,道:“走吧。”
元辰带着他向前奔去,凌峰默不吭声的看了许久,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三人,道:“咱们跟上去,省得赵大叔等会来回奔跑。”
赵大佑本不知皇上会找自己有什么事,当看见风雪之中打马前行的那人之时,他才在元辰背后哼了一声,道:“本就你最老实,谁知出了趟门,竟也学会使心计算计我老赵了。”
元辰这才无可奈何的侧头回道:“赵大叔便饶了我这一回,咱们都知道皇上平日对赵大叔尊敬有加,这才敢劳动了您来劝劝,这风寒雪厚的,皇上若是有个闪失,赵大叔也心疼不是。”
“等回到云城,我要让傅大人好好管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赵大佑明白自己被诳来做了说客,却也如元辰所言,看见皇上在这么大的风雪之中骑马前行实在让人心疼,于是伸手拍了拍元辰,下了马去。
“这北方风光果然不同南方,雪下得这么大,将整个山都覆盖了,远远望去,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开阔之极。”他下了马便站在原地大声说话,前方人马一听皆纷纷回头来看,郑澈轩一见是他在雪中大发感慨,第一时间便将目光转向了元辰。
“赵大叔这是在做什么,你的腿脚胳膊都不好,要是受了寒,谁还来给我们做好吃的。”明知赵大佑的来意,郑澈轩却不得不下了马,面带无奈的迎了过去。
“没事,我这老胳膊老腿本就不中用了,主子要策马看这大好风光,我们便也要舍命陪君子不是,来,大家都下来活动活动,还别说,这空气——”他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索性挽了袖口,将胳膊抡了一个大圈,道:“冷是冷点,却清新得很,来来来,大家都下马,咱们陪着主子一起走。”
“赵大叔!”郑澈轩唤得无奈,还待说话,却听前方马车内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声音,道:“上了马车来,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无瑕本就没有睡着,从郑澈轩出了马车后他便一直听着外面的响动,他知道郑澈轩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从开始便控制局面,从自己手中夺取主动权,所以耐着性子不搭理他,谁知赵大佑上前来这么一闹,倒让他的坚持成了不近人情,毕竟那人是一国皇上,能这般纡尊降贵已实属不易,且在行军途中如此僵持,于大家都没好处,权衡之下,退步便成了唯一的可能。
听无瑕说了话,不光是郑澈轩,便连站在一旁的侍卫们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凌峰赶着车到了不远处,看见这一幕先是一呆,正待他准备细看人群中最为显眼的那人时,却见他一个转身,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前方的马车去。
“赵大叔。”见赵大佑回转,凌峰低眉敛目的双手一拱,将他搭上了马车,然后郑重其事的问道:“前方马车内的……”
“不该问的便不要去打听,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赵大佑一口驳回了凌峰的提问,却并未怀疑凌峰此刻问话的用意,在他看来,若是凌峰不问反而不合常理,好奇心谁都有,这么大的阵仗,所有人听命的并非是明面上职位最高的将军,而是一个藏匿行踪的神秘人,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打听探寻。
“是,小的知道了。”凌峰没有因赵大佑的闭口不谈而现出不悦,相反,他的心中已经十分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前方的马车内!
“大哥,怎么办。”待赵大佑进了马车,陈章装作去拿长鞭靠近凌峰问了一句,凌峰不动声色的看着前方,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来。
等到天黑,来一招打草惊蛇,看到时这队伍里出现的,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姑娘醒了?奴婢这就打水来给姑娘梳洗,皇上让人送来了早膳,这会子正热着呢,蝉儿文娟,赶紧过来伺候姑娘更衣。”
“孩子呢?那孩子在哪?皇上已经杀了他了吗?啊?”惊惶并非是因为单纯的害怕,而是因一切都令人恍若梦中,既摸不着头绪,也无法猜度将来的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人恐惧,无所依从,而那孩子才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有看到他,触摸到他,才会让傅思颖觉得自己依然还活着。
“姑娘别慌,孩子奶娘带着的,这会子好好的在前殿喝奶呢。”
“是吗?我要去看看。”她急不可耐的下地便跑,那几个宫女见后吓得脸色大变,为首的一人一把捞住了她的衣角死死拽住,带着哭腔道:“姑娘可要害死奴婢们了,皇上不定什么时候便来看姑娘了,若是他发现咱们让姑娘这般装束跑出去受了寒,可是会要奴婢们的脑袋的啊。”她说得急切,傅思颖却听得茫然,当发觉自己原来只着亵衣光着双脚站在地上时,她才有些吃惊的打量了身旁的一切。
好暖和,整个房间都洋溢着温暖的气流,鼻间充斥的是淡淡的熏香,还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不再是粗劣不堪的最下品的宫女服,而是……
“我这是……在哪……”
这里还是宫里吗?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那一天,在自己以为必死无疑,逃无可逃之时,那个人,那个突然出声呵止了一切,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将自己逼到死角的男人,他的一句话竟就让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们退下了,再然后……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在这里多久了?啊?告诉我?”记忆的缺失令傅思颖的心底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惶恐,她回身抓住了拽住自己的那个宫女,急切的追问道。
“已经三日了……太医来瞧过,说姑娘是因为受惊过度引发了昏厥之症,只需细细调理便可恢复,姑娘不必担心。”
怎能不担心?在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一场杀戮之后,自己怎能不担心将来的道路该如何去走,更何况还有那个孩子,自己既然已经为他搏了一回,又岂能弃他不顾,可是,将军与夫人尚且难逃一劫,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自身都难保,又能有什么办法去护他周全呢?
等等!
她们刚才说……
皇上?!
她们似乎说皇上会过来?
皇上?
心头骤然一惊,傅思颖诧异的睁大双眼,回想起了当时那甬道中的情形。那步步紧逼的男人,他的身上……
身子狠狠一晃,傅思颖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了桌旁。
死定了!自己竟然在皇上面前去夺了那孩子,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要死在这宫里了。娘亲说得没错,越是靠近权利的顶端,便越是步步深渊,防不胜防!她曾告诫过自己要远离宫廷,说姨娘便是太过执着,才会毫无快乐的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可是,自己实在过够了颠沛流离任人欺凌的日子,要让人畏惧,害怕,便一定要努力攀附最高的权利巅峰,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最好的生活难道错了吗?老天爷为何总是这般不公!
为什么!
“皇上。”
指尖微扬,刘劭康止住了乔喜的说话,然后脚步一退,没有惊动任何人的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