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你下来。”于程颢依然仰着头伸着手,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有了勉强之势。
她……还是在意着那人吗?
被南宫热河毫无波动的神色所伤,弦伊的心底有了一丝恼怒,她伸出手去,搭在于程颢的指尖跳下了马车,然后将他一拉,道:“走,咱们找东西生火去。”
他二人离去,南宫热河则轻轻一勒缰绳,打马向前疾奔而去。
“南宫?”白炎正与秦篪说话,突见身旁一道白影掠过,再看时南宫热河已经到了远处,他回望了马车那头一眼,见到弦伊与于程颢一并离去的身影,不禁长叹一声,转头对着白泽道:“去跟着南宫,他若不愿留下,你便跟他带着大队人马先行前往平湖滩。”
“好。”白泽深知南宫热河此刻的心情,也不拖沓,对着白炎行了一礼之后便打马追了上去。
无瑕正歪着身子躺在马车之内小憩,因赶制匆忙难以顾全,所以这马车略显粗糙,空间也并不算大,当听见马车外传来了几人的说话声时,他突然双眼一睁坐起了身来。
车帘被修长的指尖一搭,无瑕看见了从马车旁经过的那人。
“明威。”
那一声呼唤让明威匆忙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直挺的背脊却微微的弓了几分。
从在十方城内再次看到无瑕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过不去对这人的感情,无论什么时候再见,心底的那份悸动依然清晰如昔。
“我……我没有故意来这里,也不知道你会出现,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说不清,我也知道你不想听……”只因为当初分开时便约定了海角天涯永不相见,所以,害怕他对自己产生厌恶,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语,所以拼命的掩藏,拼命的伪装。
“明威,我只是想告诉你,能够看到你平安无事,无瑕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双眼骤然一闭,明威那已经僵硬的身子突然间便放松了下来,他依然没有回头,却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然后仰头望向了天空,轻声笑道:“所以,你一定要快乐的,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他,也要好好的活下去,而我,便会如从前那般默默的跟在你的身后,不需要任何回应,更不会再让你承受任何压力与痛苦,只要能为你付出,在与你一个转身的距离里保护你,便足够了!
骄阳似火,与北方极寒的天气截然相反,此刻的东都已经燥热异常,轩城殿外的楼台亭榭青莲满池,腾腾的热气带着阵阵花香一并透入殿内,让那敛目半卧的男人浮现了不耐之意。
“宗然!”
“皇上。”宗然正张罗着小太监们将殿外边角处挂上驱赶蚊虫的香囊,听得皇上呼唤,忙应着入了殿去。
软榻旁放置的八角琉璃樽内浮着已经融化的薄冰,带着一股清凉之意,让李宗治的神色得到了一丝缓和,他睁开双眼,望了望殿外,然后懒懒的立起了身子,低声道:“九原还无战报吗?”
宗然迟疑了一下,先是回头去确认了身后无人,才小心翼翼的低头回道:“回皇上,相国大人来了几回,因皇上说托病不见,所以奴才回了他,可看相国大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怕是……”宗然的话顿住了,李宗治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初莫寒力荐慕枫为北上援军副帅,甚至不惜与承建侯李永德在朝堂之上公然翻脸,其毫不让步的作风一如当年,而后他更是将莫家军五万余众力顶入了北上军中,占据了二十万大军中的一角,而自己也相信,他的意图远不止如此,现在看来,果然所料不差。
“粟楠此人狂妄自大,仗着相国府在朝中的势力专横跋扈,慕枫这人朕知道,与莫寒一样敢打敢拼,更重要的是,他不怕死,只要是他觉得对的,便什么都敢去做,这援军已经去了这么久,当初还拖拖拉拉的传来消息,可从前不久突然断讯之后便一直再无消息,武凡中那老匹夫自然心急。”
“皇上也以为……”宗然没有说出口,却用手比划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李宗治见状放声大笑,道:“别忘了,苏大人的儿子也不是个善茬,粟楠此时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朕便看武相还能沉住气到何时,哈哈哈哈——”
狂风凛冽的刮在耳边,雪花被卷着舞动着覆盖着一切,不久之前,这里还是腥风血雨的战场,此刻,却已经是死寂一般的荒凉。
死的人太多,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埋葬一切,所以,不管活着时是敌还是友的士兵们便只能如此被覆盖在厚雪之下慢慢的腐烂,经受风吹雨打之苦之后,变成白骨黄土,再也不复。
白少卿默默的将最后一块石块垒完,然后把一块简易的木碑插在了那道新坟之前。
文正,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了,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是自小失去父母,在别人的收养之下长大,而唯一不同的是,我跟随的是有着正义之心,能够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而你呢,在付出了一切之后,却被遗弃在了这么一个背井离乡的远方。文正,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能擦亮双眼看清一切,不会再迷茫得找不到方向,这样才能为自己好好的活上一回。
我们走了,你一人在此,保重!
“少卿——就等你了——”
远远的有人在挥手呼唤,白少卿扬手回应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简陋之极的木碑,深吸一口气转身而去。
如果当初我救下你的那一刻,也救下了一颗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心,那该多好……
奚昊回头看着那渐渐消失不见的坟堆,口中喃喃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