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陈景书瞪了眼松烟道:“你做事怎么就不能多学学纹枰的稳重!”

松烟缩了缩脖子,陈景书平日里都好说话,陈家待下人也宽厚,随意打骂的事情是没有的,月钱也比别人家给的厚些,但陈家规矩也严,不犯事倒也罢了,犯了事不掉层皮轻易也过不去的,是以陈景书一瞪眼,松烟就有些害怕。

好在陈景书没心思吓唬他,又问:“几个三等仆妇倒也罢了,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你们只管去找那有头脸的说话,把事情办了就是。”

松烟委屈道:“哪有什么有头脸的人物,就只来了那几个三等仆妇,不过大爷也放心,事情已经说过了,等林姑娘来了,就先请去旁边楼上说话。”

陈景书听着这话却皱眉问道:“就只那几个三等仆妇?真的没别人了?”

松烟连连点头:“大爷,这事我哪敢说假话呀。”

原本陈景书看那几个仆妇穿着皆不凡,还以为是有些脸面的,却未想到只是几个三等仆妇。

难怪之前陈孝祖说起荣国府就一脸‘啧啧啧’,如今看来,这荣国府确实太张扬了些。

但荣国府张扬是他们自家的事情,陈景书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只派几个三等仆妇来接黛玉。

陈景书自己上京时,一则因他是晚辈,二来陈孝祖膝下也没有男儿,因此不曾有主子来接,却也派了府中大管家亲自带人在码头等着,如今黛玉虽是外孙女,年纪也小,不劳动长辈也就罢了,难不成一个同辈的也不能来?

荣国府那么一大家子,与黛玉同辈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吧?

再说了,就算他们家主子都忙的很,没空闲来,那也得派几个体面的下人来啊,几个三等仆妇算什么事儿!

陈景书若没记错,这是贾敏去了之后,贾家老太太自己巴巴的让人送信一定要把黛玉接来的吧?如今黛玉千里迢迢的来了,他们就这般对待?

从扬州到京城,一路山高水远,陈景书气候尚好的时候来都觉得小孩子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这样的长途旅行,何况黛玉是腊月里到的。

这么想着,陈景书道:“不必管荣国府了,我今日只来见见妹妹,瞧母亲信里的意思,林大人对林妹妹一人来京也有些不放心,只是毕竟是去亲戚家,他也不好表现太过,因此托我们稍微照看着点。”

陈景书原本觉得贾府毕竟是黛玉的亲外祖家,她一个外孙女,既不能分家产也不能争爵位,贾府千里迢迢把她请来,就算有些怠慢也不会太坏,大概黛玉刚失去母亲,年纪又小,初到陌生环境敏感些,这才觉得过得不好。

如今想来,他难得记下来的那句歌词恐怕并没有夸张呢,林如海觉得自己‘多心’的那点子担忧,也不算是多心了。

黛玉的船到了。

松烟连忙招呼几个仆妇拿上帷帽抬上软轿去接人。

不多时,黛玉的便到了楼上雅间,外头松烟虽不高兴,却还是得照着吩咐招呼几个贾家的仆妇吃茶。

几月不见,黛玉明显清减了不少,孝期一身素色衣衫,更显得她身姿单薄,简直风吹就去一般。

陈景书先叫她坐下,又给她倒了热茶,才道:“妹妹一路辛苦了。”

黛玉道:“景哥哥打趣我呢?”

陈景书道:“我哪里敢打趣你,谁不知道你这张嘴可比我厉害的多?不敢惹,不敢惹。”

这话终于让黛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才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陈景书道:“我来是说,林大人那边有话过来,说荣国府毕竟与一般人家不同,虽有老太太疼你,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也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你年纪又小恐镇不住人,因此说,你若受了委屈就说与他知道,毕竟在外头不比自家,哪怕这是嫡亲的外祖家也不一样呢。”

黛玉听到这里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知道了。”

她何等聪慧,自然明白林如海原先不说也是顾及贾家那边,只是一个家族若太大,里头龌龊的事情就难以避免,又怕她报喜不报忧,委屈只管往肚里咽,这才说了这话。

这话既然是叫陈景书来说的,那么林如海必定是托到了座师陈孝祖那里去了。

黛玉知道林如海有些读书人的气节,平生很少主动开口求人,何况是请自己的座师,如今却为她如此费心,她心中又怎能不为这一片慈父之心感动。

黛玉一落泪,陈景书倒是慌了,他有心给擦一擦,又想起这不是现代,他和黛玉已经是需要注意开始避嫌的年纪了,因此只好道:“快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若是林大人知道你刚来京城就被我招惹哭了,我以后也没脸回扬州见他了。”

陈景书这般,黛玉就是想哭也难,擦了擦眼泪道:“你尽是胡说!”

陈景书两手举起投降:“行行行,我胡说,只要你别哭,就算我胡说。”

见黛玉情绪好些了才继续道:“我不太好见你,何况你正在孝期也不好随意走动,不过若是有事只管打发人送信来府上就是。”

黛玉点头应了,陈景书又嘱咐几句主意休息,不要太过悲伤的话,两人也不好再耽误,只是匆匆分别。

只不过黛玉临走的时候,陈景书却发现外头来接她的人却多了几个,想必是临时赶来的,瞧着穿着打扮比之前几个仆妇还要精细一些,恐怕品级也高点,心里不由哼了一声。

大约是终于想起来,林如海如今虽只是个四品御史,却也还有个颇为看重他的一品大员做老师呢!

(36h后见)

何昕抓了抓脑袋道:“我原也想明年参加童试,可家里老子娘都不同意,我哥也反对,说我去了也是白考一场,我到如今连一篇像样的制艺都写不出来,童试去了也只是丢人。”

陈景书道:“哪里就这么说了,我倒是觉得你去参加也好。”

何昕眼睛一亮:“你觉得我能中?”

对陈景书的学问他是很佩服的,两人一处玩,何昕早对陈景书拜服了,尤其在读书科举的事情上,陈景书说话比他老子都好使。

陈景书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家向来是论军功的,这么多年未有一个人踏足科举考场,因此真要说起什么,恐怕难有人能给你传授什么经验,明年的童试去参加一回,也不拘就一定要中了,我们如今不过十一岁,自古以来十一岁的秀才又有几个?不过是去长长见识罢了。”

何昕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回去就跟我爹这么说!”

陈景书笑笑:“话虽如此,我倒是盼望你能中呢。”

“嘿,”何昕笑道:“借你吉言。”

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中,但既然决心要去考一考,自然还是有点盼头的。

又被何昕嘱咐了几句,陈府的管家来说东西都已经搬上船了,这会儿就可以走。

陈景书便与何昕告辞。

别了何昕,陈景书回到船舱里,菖蒲已经在收拾归置东西了,接下来的月余时间他们都要在船上过,见陈景书进来,连忙给他倒了茶:“大爷上回来京城时在船上还有些不好,今日觉得如何?”

陈景书笑道:“我这回倒是精神的很。”

也不知是上回路上习惯了,还是这些日子的锻炼带来的效果,陈景书这回坐船倒是真的不晕。

王撰如上回一般,给陈景书说路上就不必读书了,只叫陈景书每日自己温书,不过这回他没给陈景书讲什么作诗,想来是彻底放弃了。

陈景书也不在意,对菖蒲道:“前两日刘福家的带回来的那封信呢?”

临行前几日,陈景书又打发刘福家的去黛玉那里,只说是按照黛玉的吩咐采买了一些京城土仪给陈景书顺路带回去给林如海,因此特意拿了单子给黛玉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有哪里不妥的,回去的时候就带了个匣子,除了黛玉一定要给刘福家的采买的钱,另外就是给陈景书的了。

刘福家的倒是一连夸黛玉好,模样俊俏身段风流,性子也宽和,刘福家的去了两回得的赏钱加起来就有十几两。

陈景书听着倒是好笑:“我这个妹妹竟还是个小富婆呢。”

掰着指头算自己一月有四两银子的月钱,一年也不过四十八两,黛玉这随手赏刘福家的就赏了十几两。

陈景书自家不兴打赏下人,他们家待下人算是宽厚的,月钱也比旁人家的多,但规矩也大,该做的事情,平日里也少有做点事情就打赏的,按照吴氏的说法,若是给主子跑个腿还要赏钱,养这些下人干什么?他们每月的月钱难道是白拿的么?

不过逢年过节或遇上什么喜事,吴氏打赏也是不吝啬的。

倒是因此陈家下人皆以老实本分为要求,没有偷奸耍滑的。

陈景书想着林家似乎也没有这般打赏的惯例,想来是从贾府那里学来的了,这倒不能说黛玉胡乱花钱了。

贾家是何等样子,陈景书这些日子也算看透了。

等菖蒲把书信拿出来,陈景书展开看了,见黛玉用的竟还是他送的梅花纸,不由一笑,再看纸上字迹,瞧着这字写得竟是比当初在扬州时更好了几分。

黛玉平日相处虽有些小性,以前也常拿陈景书取笑,不过写信倒是没有这样的话,她只是嘱咐陈景书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一类的话,接着就是祝福他明年童试一切顺利之类,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话了。

陈景书这回一路上倒是安稳,不过王撰虽然路上不要求他做功课,陈景书却是一两日就要自拟题目写制艺,写好了就递给王撰看,王撰倒也认真批改,哪里好哪里不好,也都细细的给陈景书讲了。

陈景书觉得自家大伯的眼光真是没的说,王撰当官真的不咋地,但教学生却是认真,对他也耐心,要求是严格了些,这却不是坏事,何况王撰对他的要求也没到严格的不合理的程度。

等一路回到扬州,站到了自家大门前,陈景书心里倒是有几分感慨的:“出门方知在家好呢。”

陈孝祖待他极好,几乎视若亲子,他却还是更加想念家里,黛玉孤身在贾府又该如何呢?

一旁王撰笑道:“这事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陈景书道:“先生不如也将家人接来扬州团聚,岂不是好?”

王撰道:“先操心你自己!”

陈景书一笑,也不多说,他知道王撰是想要专心教导自己,至少得等他有点出息了,才好把妻儿接来扬州。

王撰就是这般性子,要让他没把陈景书教出个名堂,反而把一家子人接来扬州在陈府吃喝,哪怕陈府不在意这么点子,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待拜见了陈孝宗和吴氏,自然又是一番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