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由冷笑。
正巧年前把这事给办了,免得明年还得为这事糟心!
只是他刚要下旨,忽然又想起来好像宫中贤德妃便是贾家的姑娘。
嗯,虽然贾家没出什么能够为国效力的人,但有个贤德妃到底也算做贡献了,他就算不给贾家面子,至少贤德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一个贵妃的家人,总不能随便斥责了,想了想便道:“今日去贵妃那里吧。”
若是贾妃能约束自己的家人,皇帝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说不定还要为她的贤惠赏赐一番,若是不能……嗯,那也只好皇帝自己警告贾家了。
至少对于皇帝来说,陈孝祖走了,但陈孝祖从他十几岁起就一直陪伴他的情分可没淡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对一切懵懂好奇,却又有了初步认知的时候,可惜他父皇虽不算是个昏君,但却绝不是个慈爱的好父亲,他初封太子多少明枪暗箭,又承受了多少压力?
那会儿他的老师,除了那几个一脸干橘子皮似的老古板们,就只有一个陈孝祖,年轻,俊秀,才高,与他能说能笑能玩,又比他大几岁,正好能解答他的迷茫和困扰。
如今君臣几十载,总没有陈孝祖才刚辞了官几个月,他就任由别人欺负陈家人的道理。
……那不是显得他这个皇帝也很没用嘛。
于是在陈景书的惊讶之中,贾家的事情以一种他完全没有想到的速度解决了,而且是贾家主动退让,不仅把之前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甚至还得陪着笑脸说好话,贾琏甚至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来拜见陈孝宗。
不过比起贾家,年后的头一件大事是黛玉的生日。
以往的生日到了罢了,这回却是黛玉整整十五岁的生日,莫说是陈家,贾家也是很重视的。
贾母叫了王熙凤过去道:“这回玉儿的生日可得好好办,马虎不得,银子也不要你们的,尽管从我这里出,只一条,你可不许亏待了你妹妹。”
王熙凤笑道:“哪儿能呀,老祖宗疼妹妹,难道我就不疼的,老祖宗尽管放心,这回啊,我定给妹妹办的风风光光,妥妥当当,热热闹闹,只是老祖宗可别心疼银子。”
贾母笑道:“这个凤丫头,给她个梯子,便惦记上我的银子了!”
黛玉及笄,除了贾家给她办生日,林姑姑那里自然也送了东西来。
比起贾家各人又是办酒席又是请戏班,又送各式花样的礼物,林姑姑那里便只是一套春衫衣裙罢了,黛玉收到的时候却比收到什么金的银的都高兴。
“自母亲去了,再没有家人长辈给我做过衣裳,固然我是不缺衣裳穿的,但外头做的意思又哪里一样呢。”
因此这套衣服竟是舍不得穿的。
当然,除了这些,要说黛玉最期盼谁的礼物,那一定就是陈景书了。
只是一边期盼又一边觉得,三月就是会试,他此时专心读书最好,哪里能叫他再为我费心呢?不过一个生日罢了,往年也没有忘了我的。
可哪怕这样想,又怎么是真的不想陈景书心里念着她呢。
好在这样的大事陈景书怎么也不能忘的,黛玉收到了一张琴,乃是陈景书从陈孝祖的收藏里找出来的。
陈孝祖收藏了不少名琴,他也不算很小气的人,陈景书想要,他初还有些不愿意,待听说不是陈景书自个儿用而是送黛玉之后,立马痛快的答应了,这让陈景书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自家大伯。
黛玉原只为收到琴高兴,却见陈景书除了琴,竟还有一幅画送上。
画的依旧是他院中的腊梅,只是这回那青石上的人不再是黛玉,也不是陈景书自己,而是两张琴,其中一张便是送给黛玉的这个,另外一张黛玉并不认识,但想也知道必定是陈景书的。
画上没有人,可黛玉却想起那晚与陈景书一起弹琴的事情,如今琴放在了一处,人却不在,人去了哪里呢?
自然也是……
“他年纪越大越不正经了!”
正在帮黛玉把琴摆好的雪雁闻言好奇的问道:“姑娘,什么不正经呀?琴吗?”
黛玉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紫鹃笑道:“我也不知不过是画两张琴,怎么就不正经了。”
黛玉羞恼的要打她:“你们也帮着他欺负我!”
紫鹃大笑,只有雪雁是真的不明就里。
三月,会试。
会试与别的不同的是,如童试乡试,都是从一开始就有大概的录取人数的,但会试却是在统计了当年参加考试的人数之后,经过计算,并且考虑实际情况,定下会试录取的人数,然后上报皇帝,经由皇帝批准,这个数字才算真正的定下来。
如果说童试可以说录取一百人,实际最后录取了一百一十人的话,会试说录取一百个,那就一定是一百个,宁可少几个也绝不会多出一个。
当然,想少也得是几位主考官经过讨论研究后一致同意才行。
今年最后定下的人数是三百二十二人,陈景书不知道具体参加的人数有多少,但只看最近京城里莫说客栈,就连民居都紧俏起来,就可以知道人数绝不会少。
如果说之前参加童试陈景书还能遇上些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人,到了乡试的时候,如吴玉棠那般的年纪都算年轻有为起来。
而到了会试嘛……
陈景书提着篮子在外头排队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人山人海的盛况,然后小声对吴玉棠道:“如今你这般年纪,在这里也只能算是小朋友啦。”
吴玉棠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又算什么?”
陈景书道:“我大概算个景致。”
说着示意了一下周围,吴玉棠果然看见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这里。
如果说吴玉棠只能叫人感慨年轻有为的话,陈景书便是让人觉得惊世骇俗了。
何况陈景书一路夺魁,他今年要参加会试,名声也不小,自然有认出他的,这会儿便小声议论起来。
吴玉棠点点头:“你确实算个奇景。”
好在没有耽误很久,大家开始排队进考场了。
陈景书深吸一口气,心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能不能早日娶媳妇也在此一举了!
陈景书看着眼前的一叠文书面无表情,这其中包括了原本陈孝祖掌管的在京城的各种田产房产等,如今上面已经全部换成了他的名字,官府的大印都盖好了。
……所以说他到底谋划多久了啊!
这一刻,陈景书终于明白了当初他上京的时候陈孝祖没有告诉他的事情是什么。
果然是从当年把他叫来的时候就已经计划着要坑这一把了吧!
再想起说送给他的碧园……呵呵,大伯你算的可真远。
当然,比起有怒火也不能冲着陈孝祖发的陈景书,皇帝那里就直接多了。
陈孝祖第二天就被皇帝叫进了宫里,陈景书是不知道陈孝祖和皇帝谈了什么啦,但他头一回见到陈孝祖居然那样狼狈的从皇宫里出来。
估摸着是被皇帝怒骂了一整天。
该!
陈景书暗搓搓的觉得皇帝真是圣明。
但就在第二天,陈景书发现陈孝祖开始收拾行李了。
他不由惊道:“圣上竟然未挽留大伯么?”
陈孝祖道:“圣上自然说了,只是在他说服我之前,我先说服了他。”
陈景书:“……”
陈景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想了想道:“那,大伯要先回扬州看看吗?”
“这是自然的,”陈孝祖道:“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回扬州了,该回去看看。”
陈景书便道:“不如给家里写信,让家里派船来接好了。”
哪知陈孝祖听到这话却笑了:“哪里就需要这样了,圣上昨日送了我一艘大船,让我日后就用那个呢,就坐那船回去。”
陈景书:“……”
皇帝你这个废物!
要你何用啦!
不仅没能说服对方反而被对方说服,甚至还搭出去一艘船什么的,陈景书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只好问:“大伯什么时候走?”
陈孝祖道:“东西还得收一收,有些不太方便带的大件还得另外找货船运回去,大约得到九月才能走呢。”
说着对陈景书笑道:“日后就只留你在京城了,却也不必担心,我之前带你走访了不少老友,还有你大姐姐也在京中,总不会叫你受欺负的。”
陈景书心说自己并不担心受欺负呀,却到底没有说。
他看着陈孝祖那种孩子似的,由内心散发出的喜悦,知道这件事情陈孝祖真的盼望了许多年了。
陈孝祖十八岁中状元,之后就一直留在官场,如今他五十多岁,想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想到这里,陈景书呼出口气,笑道:“大伯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陈孝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陈孝祖辞官对整个朝堂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或者说,因为之前没有半点消息,陈孝祖就那么突然辞官了,大家都反应不及。
但那和陈孝祖没有关系,办完交接之后,他便安心在家收拾东西,等一切准备就绪,便毫不犹豫的踏上了返回扬州的船,只是当船慢慢驶离码头,他回头再看的时候,心中还是不由浮起几分复杂酸涩的感觉。
他最好的年华都留在这里了。
陈孝祖离开之后,陈景书一下子就觉得家里空虚寂寞起来了。
好在王撰没有让他文艺很久,眼看着会试将至,王撰也空前紧张起来。
就算算上前朝,陈孝祖也是唯一一个六元及第的人,如今陈景书瞧着势头很好,若是会试能中,那可就只差殿试了。
但古来殿试从来都是看运气的,因为殿试的主考官是皇帝,而能够参加殿试的,水平都不会差了,殿试排名的时候,皇帝的个人喜好其实占据了极大的分量。
别的主考官若是以自己的喜好来排名,必定有一群考生不服气,但当这个主考官变成皇帝的时候,没有被选中的考生却只会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这就是天子皇权的力量。
王撰觉得,殿试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但会试他却一定要尽力。
因为会试的主考官不止一人,另外阅卷的也有十几人,一般是经过十八位陪同的普通考官阅卷,他们觉得好的,会留下推荐给主考官。
当然,主考官也不是全凭下面的人忽悠,他们自己也会去看下面的卷子。
总体来说,在会试中想投某一人所好是不可能成功的,因此王撰给陈景书的建议就是,写的中规中矩,写的谁也挑不出错来。
你不能兼顾每一个人的偏好,但你可以避开每一个人的忌讳。
如今陈景书日常练的就是这个。
陈景书在十月的时候收到了陈孝祖的书信,附带一些陈孝祖在扬州给他买的小玩意,陈孝祖眼光极好,哪怕是路边小摊上挑来的折扇,能叫他看上眼的,也必定有几分不同。
因多数都是些玩的,陈景书便先放在一边,去看陈孝祖的信。
陈孝祖的信上说他已经好好的到达了扬州,许多年未回去,扬州的有些地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又有些地方却已经变的他都不认识了。
又说他没有住回府上,而是住去了他在扬州城外的牧云居,只觉得那里虽然朴素,但比京城和扬州的宅子都要好。
左右也都是些闲事,最后也只是勉励陈景书而已。
倒是随着陈孝祖的信件一起来的,是陈孝宗的书信。
陈孝宗的书信给陈景书的震撼就比较大了。
因为陈孝宗说他要和吴氏一起上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