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中,但既然决心要去考一考,自然还是有点盼头的。

又被何昕嘱咐了几句,陈府的管家来说东西都已经搬上船了,这会儿就可以走。

陈景书便与何昕告辞。

别了何昕,陈景书回到船舱里,菖蒲已经在收拾归置东西了,接下来的月余时间他们都要在船上过,见陈景书进来,连忙给他倒了茶:“大爷上回来京城时在船上还有些不好,今日觉得如何?”

陈景书笑道:“我这回倒是精神的很。”

也不知是上回路上习惯了,还是这些日子的锻炼带来的效果,陈景书这回坐船倒是真的不晕。

王撰如上回一般,给陈景书说路上就不必读书了,只叫陈景书每日自己温书,不过这回他没给陈景书讲什么作诗,想来是彻底放弃了。

陈景书也不在意,对菖蒲道:“前两日刘福家的带回来的那封信呢?”

临行前几日,陈景书又打发刘福家的去黛玉那里,只说是按照黛玉的吩咐采买了一些京城土仪给陈景书顺路带回去给林如海,因此特意拿了单子给黛玉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有哪里不妥的,回去的时候就带了个匣子,除了黛玉一定要给刘福家的采买的钱,另外就是给陈景书的了。

刘福家的倒是一连夸黛玉好,模样俊俏身段风流,性子也宽和,刘福家的去了两回得的赏钱加起来就有十几两。

陈景书听着倒是好笑:“我这个妹妹竟还是个小富婆呢。”

掰着指头算自己一月有四两银子的月钱,一年也不过四十八两,黛玉这随手赏刘福家的就赏了十几两。

陈景书自家不兴打赏下人,他们家待下人算是宽厚的,月钱也比旁人家的多,但规矩也大,该做的事情,平日里也少有做点事情就打赏的,按照吴氏的说法,若是给主子跑个腿还要赏钱,养这些下人干什么?他们每月的月钱难道是白拿的么?

不过逢年过节或遇上什么喜事,吴氏打赏也是不吝啬的。

倒是因此陈家下人皆以老实本分为要求,没有偷奸耍滑的。

陈景书想着林家似乎也没有这般打赏的惯例,想来是从贾府那里学来的了,这倒不能说黛玉胡乱花钱了。

贾家是何等样子,陈景书这些日子也算看透了。

等菖蒲把书信拿出来,陈景书展开看了,见黛玉用的竟还是他送的梅花纸,不由一笑,再看纸上字迹,瞧着这字写得竟是比当初在扬州时更好了几分。

黛玉平日相处虽有些小性,以前也常拿陈景书取笑,不过写信倒是没有这样的话,她只是嘱咐陈景书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一类的话,接着就是祝福他明年童试一切顺利之类,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话了。

陈景书这回一路上倒是安稳,不过王撰虽然路上不要求他做功课,陈景书却是一两日就要自拟题目写制艺,写好了就递给王撰看,王撰倒也认真批改,哪里好哪里不好,也都细细的给陈景书讲了。

陈景书觉得自家大伯的眼光真是没的说,王撰当官真的不咋地,但教学生却是认真,对他也耐心,要求是严格了些,这却不是坏事,何况王撰对他的要求也没到严格的不合理的程度。

等一路回到扬州,站到了自家大门前,陈景书心里倒是有几分感慨的:“出门方知在家好呢。”

陈孝祖待他极好,几乎视若亲子,他却还是更加想念家里,黛玉孤身在贾府又该如何呢?

一旁王撰笑道:“这事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陈景书道:“先生不如也将家人接来扬州团聚,岂不是好?”

王撰道:“先操心你自己!”

陈景书一笑,也不多说,他知道王撰是想要专心教导自己,至少得等他有点出息了,才好把妻儿接来扬州。

王撰就是这般性子,要让他没把陈景书教出个名堂,反而把一家子人接来扬州在陈府吃喝,哪怕陈府不在意这么点子,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待拜见了陈孝宗和吴氏,自然又是一番话说。

吴氏瞧着陈景书,一边抹泪一边笑:“好好,长大了,高了,也壮实了。”

陈景书也忍不住眼睛湿润:“母亲,我回来了。”

先时还不觉得,如今一听吴氏的声音,他却觉得鼻子一酸,这些日子的思家之情全都涌出来了。

陈孝宗在旁边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既然长大了,也该有点长大的样子了。”

陈景书接过黄栀递过来的帕子擦擦脸,随即笑道:“是。”

在外过的如何吴氏已经问过,陈孝宗又问了几句功课的事,知道他没有偷懒,学的还算刻苦,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情来:“好,这就很好。”

陈景书这才道:“方才回来黄栀说我的住处换了?”

他原是住吴氏院中厢房的,但回来的时候却有来帮忙抬行礼的婆子说他如今的住所迁到桂香院去了。

吴氏道:“那会儿你多大,现在又多大了?何况你父亲和我想着,你后头既然要考功名,无论是读书还是交友,都是搬出去方便些呢,桂香院从你父亲写信要你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收拾了,都照着你的喜好来,你等会儿去瞧瞧,有哪里要改的只管打发人来回我。”

陈景书应了。

吴氏又道:“好了,你一路也辛苦,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桂香院距离吴氏的院子隔了个小花园,因院子里有两株老桂树得名,据说这桂树还是陈景书曾祖父时候栽种的。

桂香院里头大大小小有接近十来间房,一下子就比原本住吴氏院中的时候宽敞多了,除了两株老桂树,还栽种各种花木,都有些年头了,看着郁郁葱葱。

花木是老的,屋子倒是新修的,桂香院之前也有快十几年没人住,如今重新修过,门窗皆按照陈景书的喜好做了大玻璃的,屋内除了典型的传统家具,还有不少洋玩意儿,如落地的座钟和水银的镜子也有两个,如果不是桌上还放着烛台,陈景书几乎以为是回到现代了。

(36h后见)

如今天气微寒,但林府的芙蓉花却开的正好。

木芙蓉的植株比之一般花木显得要稍微高大一些,越能有两到三人高,正是花朵绚烂的时节,一片片各色花朵宛如天上彩云般。

吴氏与贾敏一处说说笑笑,陈景书掺合不进他们的话题,也就自己在后头安安静静的看花。

黛玉披着一件薄斗篷走在他的身边:“景哥哥喜欢这木芙蓉?”

五岁的小姑娘一脸好奇,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让陈景书心中大叫好可爱。

如果是在现代,遇到这么可爱的小萝莉,他早就手拉手做好朋友了,可惜在这年头,他心里大叫着好可爱也不能伸手捏一捏,此时听着黛玉的话,不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不太懂这些花儿什么的,只是觉得确实好看,问我这花儿什么精神,什么品格,我是一概不知,不过跟着瞧个热闹罢了,妹妹别笑话我就好。”

黛玉道:“我有什么可笑话的,花儿自己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它,凭世人怎么说,该开的时候它自然就开,该落的时候也就落了,世人说它许多,岂知哪个是它的真心?景哥哥什么都不想,倒也好。”

这话可真不像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的。

陈景书笑道:“这么说来,我也算是个解花的雅人了。”

黛玉也忍不住一笑:“你倒是会自夸。”

陈景书眨眨眼:“难不成妹妹方才是说假的?”

黛玉道:“不过瞧你一个人懵懵懂懂的可怜,哄你几句罢了,哪知你是个能顺杆爬的,我倒是白费心了。”

陈景书一本正经的对黛玉一拜:“多谢妹妹善心哄我。”

黛玉啐了一口道:“谁要哄你了!”

说着,跑去贾敏身边,却还回头看他一眼,见陈景书在后头笑,又哼的扭过头去。

陈景书在后头更是憋不住笑意了。

说起来,黛玉倒是和他记忆中的林妹妹半点不相似。

陈景书当年哪怕是为了高考也没好好读过红楼,只把教辅书上的考点背了背罢了,高考完更是把这东西丢到了脑后,如今多年过去,红楼梦里到底写了什么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林妹妹的形象却还有几分印象。

他所记得的林妹妹该是个柔弱的,多病的,忧郁的,孤苦的,整日时不时就落泪的女子形象,可他如今看到的黛玉虽有些不足之症,却还远未到风吹就倒的程度,甚至黛玉的性子也是活泼的,今日居然会大胆的拿他开玩笑,这一切都与他印象中的林妹妹完全不一样。

最后,陈景书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他想这些干什么,总归不管黛玉是不是书里那个黛玉,他都不记得书里写了什么呀。

再说了,红楼梦主要还是写贾府院子里的事情,可这世界如此浩瀚博大,何止一方小小的贾府?

外头才是他的世界呐。

因贾敏身子弱,不能久吹风,他们只在外头稍微逛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陈景书倒是不知道其实前头的贾敏和吴氏看似在闲聊,实际上却在关注他和黛玉,这会儿黛玉坐在贾敏的身边,贾敏拍拍她的手,对陈景书道:“玉儿平日里被我和她父亲宠的太过了,你不要与她生气。”

陈景书道:“夫人不要这样说,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哪里就值得生气了。”

吴氏也道:“他们小孩子玩闹罢了,何况,活泼些的孩子才聪明灵秀呢。”

贾敏自然不是真的说黛玉不好,不过她也知道黛玉从小被她和林如海娇宠的养着,难免有几分小性子,如今瞧着陈景书到底是比黛玉大了三岁,很能谦让着她。

陈景书当然不知道他在贾敏心中的评分再次上涨。

待在林府玩了大半日,见贾敏精神有些不济,吴氏也就带着陈景书告辞了。

然后在第二天,陈景书再次回到了充实又痛苦的学习生活当中去。

王撰的尽职尽责,简直就是陈景书的噩梦。

他如果真的是个小孩子倒还能哭哭闹闹说太累不学,可他如今早过了哭鼻子装病逃学的时候了。

再说了,现在不好好学,三年后怎么中秀才!

陈景书在心里暗自咬牙发誓,能十一岁取字就绝不拖到十二岁!

倒是几日后,王撰觉得陈景书学的差不多了,陈景书便开始实际动手写八股文,每日由王撰出题,陈景书写了,第二日上学拿给王撰看。

一般来说,一篇制艺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几部分组成,其中尤以破题最为关键,破题若是破的不好,后面也很难写好。

制艺题多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选取一句或一段为文题,因此想要作好制艺,对四书五经必定要十分熟悉。

对于制艺的内容,格式都有严格的标准和要求,可以说制艺本身就是在一个框架内戴着镣铐跳舞,但即便如此,也有作的好的和作的不好的。

陈景书于后世时,提起八股文必定是遭所有人唾弃的,那就是和女人裹脚一样是老旧的,封建的,应该扔进垃圾堆里的东西。

可实际上八股到底是是什么,十个骂八股的人里面,恐怕九个都不甚了解。

陈景书当年也是那九个之一。

他只听说八股迂腐死板,完全限制了人的想象力创造力,因此八股文考出来的都是些呆板的木头人,可当他真正开始了解八股文之后却发现,八股取士确实有其弊端,但却绝不是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