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以前学四书都是先生讲一段他学一段,如今却自己将其作为整体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这感觉自然不同。

当然,这里头也少不了王撰的帮助。

陈景书这回是真的又学到了不少东西,这就让他很高兴。

可惜几个洋人不高兴。

至少除了卢克思之外的洋人,卢明礼和卢守安是不高兴的。

卢明礼道:“我们是来传教的,好几年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办成,这就算了,可现在我们却还要去学这些?我不能理解你要做什么。”

卢守安也说道:“陈公子比其他大晋人更开明,而且他也喜欢我们的文化,我们应该让他也沐浴神恩,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在大晋传教会方便许多。”

卢克思道:“你们觉得,这会儿去找他说,他会帮我们传教?”

见卢明礼和卢守安都茫然的看过来,卢克思冷笑道:“他对我们的信仰没有任何兴趣,他有兴趣的仅仅是我们的知识而已,看看他向我们要的书把,没有任何神学和文学的内容,他要的都是天文地理水利之类的书籍,我承认,陈公子或许真的是被神所眷顾的人,瞧瞧他的学习速度,我们需要很多年才能理解学会的内容,他几乎看过一遍就能完全理解,甚至比书上的更加通透,这样的人不能以常理应对。”

卢明礼道:“就算是这样,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总该试试。”

卢克思道:“正是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才更要慎重,我敢说只凭我们自己,再给我们三年,十年,我们都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传播信仰,所以作为目前我们唯一能够看到的希望,对陈公子必须慎重。”

卢守安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卢克思道:“不不不,如果这样想,你就根本没有发现问题的本质。”

卢明礼此时道:“到底要怎么做,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卢克思道:“陈公子的家世非常好,他的父亲是虽然不是官员,但在他的家乡,他父亲所说的话,比官员更加有力,他们是能够影响整个地方的大家族,而他的伯父陈孝祖,更是大晋的高官,很受皇帝宠信,但无论是陈公子的父亲还是伯父,都不是我们能够影响的人。”

卢明礼眼睛一亮:“但我们可以影响陈公子,然后通过他来影响这些大晋最有权势的人。”

卢克思这才笑着点头,继续道:“现在他对我们的教义不感兴趣,但这没关系,只要他对我们是友好的,那么我们就可以逐步影响他,通过他来融入这个国家。”

他们一直被大晋排斥在外,这才是传教始终无果的原因。

若非会因为传播邪教被官差驱赶,卢克思怎么可能半点成果都没有。

就算路边拉几个老百姓,这些年也该忽悠出几个信徒了呀。

所以,虽然陈景书能够信教是最好的情况,但就算陈景书不信,他们也只是想要通过陈景书来融入这里而已。

别的不说,至少在扬州是可以传教了吧?

卢克思道:“因此我们不要着急,陈公子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他,我们要做他最好的朋友。”

正在守岁的陈景书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几个洋人惦记着,他正被陈孝祖拉着下棋呢。

陈景书的棋比他诗好一些,总算拿出去不至于让人笑掉大牙。

如此陪着陈孝祖下了近两个时辰的棋,陈景书还是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后又是一系列走亲访友交际往来的日子,好在陈孝祖在京城的关系简单,且总是旁人来拜见他,万没有叫他辛苦的道理,陈景书倒是省了许多奔波之苦。

当然了,这个年也让陈景书明白,皇帝好像真的挺喜欢他大伯的,新年不上朝却还念着陈孝祖,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其中多数是投陈孝祖所好,给的都是书画雅玩。

这么贴心的皇帝可真神奇啊。

陈景书才这么想着,翻过年头又觉得另一件事情很神奇了。

据说贾王史薛四家中的薛家大爷名叫薛蟠的,打死了人,不按律查办倒也罢了,竟然找人胡乱了了官司,他自己一家人大摇大摆的上京来了,还说是什么给他家大姑娘备选。

哟嘿,这犯了事儿的不往天高皇帝远了跑,上赶着往京城皇帝脚下凑呐?不知道这地方御史多,鸡蛋里都能挑出二两骨头来?

陈孝祖对此只是冷冷的丢在一边,道:“且由着他们去吧。”

然后就在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有下人通报说荣国府的宝二爷来了。

“说是正月里事情多,也不好贸然上门拜访,如今出了正月就……特意来找大爷玩了。”

陈景书:“……”

这货还没死心呐?

何昕倒是眼巴巴的看着陈景书:“你明年的童试必定是要中的。”

陈景书噗嗤一笑:“这哪里有必中的,文章写得再好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呢,何况我的文章还未有那样好。”

何昕抓了抓脑袋道:“我原也想明年参加童试,可家里老子娘都不同意,我哥也反对,说我去了也是白考一场,我到如今连一篇像样的制艺都写不出来,童试去了也只是丢人。”

陈景书道:“哪里就这么说了,我倒是觉得你去参加也好。”

何昕眼睛一亮:“你觉得我能中?”

对陈景书的学问他是很佩服的,两人一处玩,何昕早对陈景书拜服了,尤其在读书科举的事情上,陈景书说话比他老子都好使。

陈景书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家向来是论军功的,这么多年未有一个人踏足科举考场,因此真要说起什么,恐怕难有人能给你传授什么经验,明年的童试去参加一回,也不拘就一定要中了,我们如今不过十一岁,自古以来十一岁的秀才又有几个?不过是去长长见识罢了。”

何昕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回去就跟我爹这么说!”

陈景书笑笑:“话虽如此,我倒是盼望你能中呢。”

“嘿,”何昕笑道:“借你吉言。”

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中,但既然决心要去考一考,自然还是有点盼头的。

又被何昕嘱咐了几句,陈府的管家来说东西都已经搬上船了,这会儿就可以走。

陈景书便与何昕告辞。

别了何昕,陈景书回到船舱里,菖蒲已经在收拾归置东西了,接下来的月余时间他们都要在船上过,见陈景书进来,连忙给他倒了茶:“大爷上回来京城时在船上还有些不好,今日觉得如何?”

陈景书笑道:“我这回倒是精神的很。”

也不知是上回路上习惯了,还是这些日子的锻炼带来的效果,陈景书这回坐船倒是真的不晕。

王撰如上回一般,给陈景书说路上就不必读书了,只叫陈景书每日自己温书,不过这回他没给陈景书讲什么作诗,想来是彻底放弃了。

陈景书也不在意,对菖蒲道:“前两日刘福家的带回来的那封信呢?”

临行前几日,陈景书又打发刘福家的去黛玉那里,只说是按照黛玉的吩咐采买了一些京城土仪给陈景书顺路带回去给林如海,因此特意拿了单子给黛玉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有哪里不妥的,回去的时候就带了个匣子,除了黛玉一定要给刘福家的采买的钱,另外就是给陈景书的了。

刘福家的倒是一连夸黛玉好,模样俊俏身段风流,性子也宽和,刘福家的去了两回得的赏钱加起来就有十几两。

陈景书听着倒是好笑:“我这个妹妹竟还是个小富婆呢。”

掰着指头算自己一月有四两银子的月钱,一年也不过四十八两,黛玉这随手赏刘福家的就赏了十几两。

陈景书自家不兴打赏下人,他们家待下人算是宽厚的,月钱也比旁人家的多,但规矩也大,该做的事情,平日里也少有做点事情就打赏的,按照吴氏的说法,若是给主子跑个腿还要赏钱,养这些下人干什么?他们每月的月钱难道是白拿的么?

不过逢年过节或遇上什么喜事,吴氏打赏也是不吝啬的。

倒是因此陈家下人皆以老实本分为要求,没有偷奸耍滑的。

陈景书想着林家似乎也没有这般打赏的惯例,想来是从贾府那里学来的了,这倒不能说黛玉胡乱花钱了。

贾家是何等样子,陈景书这些日子也算看透了。

等菖蒲把书信拿出来,陈景书展开看了,见黛玉用的竟还是他送的梅花纸,不由一笑,再看纸上字迹,瞧着这字写得竟是比当初在扬州时更好了几分。

黛玉平日相处虽有些小性,以前也常拿陈景书取笑,不过写信倒是没有这样的话,她只是嘱咐陈景书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一类的话,接着就是祝福他明年童试一切顺利之类,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话了。

陈景书这回一路上倒是安稳,不过王撰虽然路上不要求他做功课,陈景书却是一两日就要自拟题目写制艺,写好了就递给王撰看,王撰倒也认真批改,哪里好哪里不好,也都细细的给陈景书讲了。

陈景书觉得自家大伯的眼光真是没的说,王撰当官真的不咋地,但教学生却是认真,对他也耐心,要求是严格了些,这却不是坏事,何况王撰对他的要求也没到严格的不合理的程度。

等一路回到扬州,站到了自家大门前,陈景书心里倒是有几分感慨的:“出门方知在家好呢。”

陈孝祖待他极好,几乎视若亲子,他却还是更加想念家里,黛玉孤身在贾府又该如何呢?

一旁王撰笑道:“这事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陈景书道:“先生不如也将家人接来扬州团聚,岂不是好?”

王撰道:“先操心你自己!”

陈景书一笑,也不多说,他知道王撰是想要专心教导自己,至少得等他有点出息了,才好把妻儿接来扬州。

王撰就是这般性子,要让他没把陈景书教出个名堂,反而把一家子人接来扬州在陈府吃喝,哪怕陈府不在意这么点子,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待拜见了陈孝宗和吴氏,自然又是一番话说。

吴氏瞧着陈景书,一边抹泪一边笑:“好好,长大了,高了,也壮实了。”

陈景书也忍不住眼睛湿润:“母亲,我回来了。”

先时还不觉得,如今一听吴氏的声音,他却觉得鼻子一酸,这些日子的思家之情全都涌出来了。

陈孝宗在旁边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既然长大了,也该有点长大的样子了。”

陈景书接过黄栀递过来的帕子擦擦脸,随即笑道:“是。”

在外过的如何吴氏已经问过,陈孝宗又问了几句功课的事,知道他没有偷懒,学的还算刻苦,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情来:“好,这就很好。”

陈景书这才道:“方才回来黄栀说我的住处换了?”

他原是住吴氏院中厢房的,但回来的时候却有来帮忙抬行礼的婆子说他如今的住所迁到桂香院去了。

吴氏道:“那会儿你多大,现在又多大了?何况你父亲和我想着,你后头既然要考功名,无论是读书还是交友,都是搬出去方便些呢,桂香院从你父亲写信要你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收拾了,都照着你的喜好来,你等会儿去瞧瞧,有哪里要改的只管打发人来回我。”

陈景书应了。

吴氏又道:“好了,你一路也辛苦,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桂香院距离吴氏的院子隔了个小花园,因院子里有两株老桂树得名,据说这桂树还是陈景书曾祖父时候栽种的。

桂香院里头大大小小有接近十来间房,一下子就比原本住吴氏院中的时候宽敞多了,除了两株老桂树,还栽种各种花木,都有些年头了,看着郁郁葱葱。

花木是老的,屋子倒是新修的,桂香院之前也有快十几年没人住,如今重新修过,门窗皆按照陈景书的喜好做了大玻璃的,屋内除了典型的传统家具,还有不少洋玩意儿,如落地的座钟和水银的镜子也有两个,如果不是桌上还放着烛台,陈景书几乎以为是回到现代了。

不过玻璃窗看着虽然现代气息浓厚,但比之纱窗确实更加遮风挡雨,透光也好,显得屋子里干净又亮堂。

还有不少架子是空的,菖蒲正带着两个二等丫鬟把陈景书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摆上。

原本陈景书屋里是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并一个从小带他的奶嬷嬷,不过陈景书大了几岁也不要奶嬷嬷跟着,只四个丫鬟罢了,但如今换了地方,四个丫鬟就有些不够,因此另外又拨了几个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并几个婆子过来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