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二十年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了,最后一次看到,似乎是恭亲王事败之后,她们从洛州被押解回京之时的圣旨,从那以后,她住在恭亲王府足不出户,直到前几日燕凛过世,她方才第一次走出了这方小小的宅院。
“母妃——”燕离示意手中圣旨,“皇上要让我袭爵了。”
恭亲王妃拿着笔的指尖一颤,目光却生出了几分茫然,很快,她眼瞳微微一颤,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燕离,燕离来,本来就是想告诉恭亲王妃,才看看她的态度,此刻见她有话要说,便眼巴巴等着,然后半晌,恭亲王府垂下眼睫,极低极低的叹了口气。
“既然圣旨都下了,那就照着他的意思吧。”
燕离抿了抿唇,总觉得恭亲王妃的神态有些奇怪,却也不知为何,这些年恭亲王妃足不出户的礼佛,别说外人不知恭亲王妃在想什么,便是他这个儿子都看不明白她的心思,燕离只道,“这一次我和七哥一起的,我们一同袭爵,三日之后有个仪式。”
恭亲王妃垂着眸子,表情很快恢复成了正常,可目光落在经文之上,笔却不动了,半晌她才道,“你上次说……燕迟,和秦家九姑娘定亲了?”
燕离颔首,“是,她现在已经是永慈郡主了。”
恭亲王妃“嗯”了一声,“知道了。”
这么一语,恭亲王妃便无别的话好说,燕离紧握着圣旨,一时拿不定注意似的道,“母妃觉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忽然让我袭爵?”
恭亲王抬眸看了燕离一眼,良久唇角牵起一抹淡泊而轻渺的笑意,“一个爵位罢了,圣旨已下,你我又能如何?多了个爵位,也不定是好事吧。”
恭亲王妃好似在和燕离说,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燕离一时间觉得手中的圣旨有些莫名的沉重,而很快,恭亲王妃重新开始写起了经文来,这屋子四周皆是书架,书架上是一卷一卷供奉过佛祖的经文,这些都是这些年来恭亲王妃亲手写的,这似乎成了她在世上唯一的执念,燕离知道当年自己父王谋反的事,亦知道那一战死了很多人,他的母妃,好似在为死去的父王赎罪一样……
“我知道了,袭爵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母妃的意思我知道。”
恭亲王妃笔尖顿了顿,然后才“唔”了一声不再多言。
时节已经是深秋了,这小佛堂显得格外冷寂,燕离转身出来,只吩咐恭亲王妃身边的老嬷嬷往佛堂之中加火炉,等嬷嬷应了,他才走了出去,府中到了秋日格外的凋败颓唐,他拿着沉甸甸的圣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茫。
……
……
没有人想到皇帝会一下子让燕迟和燕离都袭爵。
特别是燕离,所有人都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下一位恭亲王了。
当年恭亲王反叛,本身就是大逆不道,当今皇帝燕淮更是被人从死人堆里面救了出来,据说当时的燕淮浑身上下几十处重伤,整个人流血都快流干了,回来之后各路太医足足救了两个月才将他的性命保下来,后来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行走,这般生死一劫过去,可想而知燕淮对恭亲王一脉的恨意,后来恭亲王一脉的确被剪除殆尽,恭亲王傅氏一脉以及参与谋逆的人都没好下场,只有恭亲王妃和燕离孤儿寡母活了下来。
让二人活命,还是太后的功劳,也算是这位新帝王为了仁德之名的手段,本来以为燕离大抵活不到成年,恭亲王府迟早还是要销声匿迹的,可没想到,燕离不仅平安长大,竟然还有袭爵的这一日,恭亲王!以后燕离就是恭亲王了,皇帝听到这三个字不会膈应吗?!
消息传开,多数人惊讶之后都有些茫然,有说皇帝仁慈的,也有说是太后对燕离放心不下的,更有说皇帝年纪大了心软了……无论何种说法,此事都惊起了朝野内外的一片波澜,只有赵淑华得闻圣旨的时候没有惊讶之色。
燕彻坐在坤宁宫的正殿之中,皱眉,“燕迟就算了,还说得过去,燕离却……父皇昨夜去了寿康宫,今晨没有和任何人商议就下了圣旨了。”
赵淑华闻言冷笑了一声,说不上愤怒,反倒是有种早就料到的冷漠。
“你还是不知道你的这位父皇是什么样的人。”
燕彻有些不解,“母后也觉得父皇对燕迟和燕离心软了?”
“心软?!”赵淑华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反问了一句,她甚至轻笑出声来,“不,丝毫不要将这两个字放在他的身上,亦不要对他抱有这样的幻想,你的父皇,他不是会心软的人,对谁都不是,所以,母后才一直要你将现在手中有的牢牢抓住。”
燕彻觉得近来赵淑华对皇帝的敌意越来越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随即道,“燕迟袭爵,朔西那边只怕会有更多的阻力,现在他还不知有什么打算。”
赵淑华眯眸,“现在将朔西暂时放一放。”
燕彻欲言又止,张启德已经回来了,他是最好的人选,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朔西就会落入成王手中,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赵淑华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不要去争朔西,我知道燕麒已经开始动手了,可你不要忘记,派去朔西的钦差,派去朔西收拾残局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