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蒸骨验尸,棺椁回京(万更)

封口的草席打开,里面还是有股子热气,酒和醋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颇有几分呛人,两个衙差小心翼翼的将这一副人骨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木板之上,抬回了义庄之中,秦莞指挥着衙差将木板放在廊檐之下,秦莞就这般借着外面的天光仔细的勘验起来。

“死者的左边第三第四根肋骨,左手腕骨,右腿胫骨,两侧膝盖骨,左右琵琶骨处,都有淡红色的纹路,还有淡淡的血荫,这表明,死者在身前受了很多伤,这些伤大都是撞击伤,只有最开始验出来的是利器所伤,简单来说,他身前被人拳打脚踢的打过,又或者,用其他的钝器折磨过,在死者的后脑勺枕骨的位置,也有紫黑的血晕,应该是被钝器击打所致。”

“死者左腿的小退腓骨上有一处淡淡的裂纹,血荫极淡,应该是很早之前的旧伤,除此之外,在他的右手臂尺骨处,也有类似的裂纹,这样的伤势应该是被大力撞击所伤,诸如与人比武之时,抬手抵挡对方的重锤击打,又或者是从马背上翻越而下,手撑地的时候造成的,腿伤也有类似的情况——”

“除了伤痕,此人还有一点长短腿的情况,他的左边膝盖略靠内弯曲,如此显得右腿比左腿更长,他走路之时左右肩膀应该时有晃动,并且他的下盘功夫应该很稳,尤其……”秦莞顿了顿,“尤其擅长左腿发力右腿出击。”

秦莞一一看下来,众人看来只是一堆骨头,可在秦莞看来,却蕴藏着无数的线索,郑白石和李牧云以及展扬和其他衙差都对秦莞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她说一句,一旁的衙差记录一句,郑白石不懂验尸,李牧云则没有秦莞了解的多,在绝对的专业压迫之下,秦莞便是说眼前这个人就是宋希闻郑白石也不敢怀疑。

可秦莞不能那么说,她将这些情况一一说下来,其他的,无需多言,郑白石和展扬自然会调查,秦莞仔细的检查了一圈,又道,“此人身前受过不少折磨,倒是附和宋希闻曾经进过御惩司的事实,其他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郑白石忙道,“郡主放心,我们会去核查。”

秦莞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骸骨之上,暂且就这些信息,我大概估算个比较精准额的身高吧,这个人大概在五尺七寸左右,只高不矮,加上此前验出来的样貌特征,想来在晋王府确定这样一个人是十分容易的。”

就算一个人身高差不多,样貌也有西域人特征,可难道受过的伤也一样吗?

特别是秦莞验出来的那几处陈年旧伤和功夫路数,只要去查,一定能查出来蛛丝马迹。

郑白石看了一遍验状记录,满是叹然,临安府衙的仵作看到呢一具骸骨,颇为无奈,骨头上面附着着厚厚的蜡质,便是刮了也只看到一片灰褐色的骨垢,只有秦莞能用这样的法子让该显露的伤痕都显现出来。

“郡主辛苦了,有了这些,证据就充分的多了。”

秦莞摆了摆手,“尸骨可以留着,或许我还能想到别的线索。”

郑白石颔首,又和秦莞说了几句,眼看天色不早,亲自将秦莞送出了义庄。

等秦莞上了马车,便捏了捏自己的袖袋。

比起其他仵作,她是占了先机的,燕迟给她的关于宋希闻的信息很多,包括是左撇子右撇子,惯用的功夫路数等等,她照着这个方向去查,果然找到了线索,来义庄的路上,她甚至想过,若是最终发现此人不是宋希闻,那她要不要作假。

幸好此人是宋希闻不假,老天爷没有让她面对这般抉择。

具体的细节自然有官府查验,秦莞乘着马车回侯府歇下,就这么小班日,从燕迟那里得到的力量好似所剩无几了,可想到燕迟在那挂满了缟素的睿亲王府之中殚精竭虑,她这一点疲累心焦便不算什么了。

第二日一大早,秦莞去到了怡亲王府给燕泽看眼疾。

岳凝早就在怡亲王府等着了,秦莞到的时候,正看到岳凝拉着燕泽的手在花园之中散步。

秦莞脚步轻,这二人都没有发觉,引路的小厮正要出声,被秦莞一挥手制止了。

便听岳凝道,“三哥,你感受到了吗?摸到了吗?你猜是什么?”

燕泽面上带着温和的薄笑,“是丹桂。”

岳凝眉头一皱,很是无趣的怪道,“你……我真是怀疑你的眼睛早就好了!”

燕泽笑,“这花骨朵如此细小,这儿桂花味儿又这么大,我便是想不猜对也没法子啊。”说着燕泽轻嗅了一口掌心的桂花,笑道,“眼睛盲的太久,若脑袋再不聪明一点,岂非要活不下去……”

燕泽本是玩笑,秦莞却一眼看到岳凝的面色暗了下去。

岳凝急切的道,“三哥放心,很快就会好了。”

燕泽笑,伸手在岳凝头顶摸了摸,“我知道。”说着又有些不忍心似的道,“不过……不过你也不要期望太过,毕竟这么多年了。”

燕泽这么一说,岳凝更是心痛,的病的是燕泽,怎么还让他安慰起她来了?

岳凝赶忙道,“我知道,三哥放心,如果这次治不好三哥的眼睛,那我来做三哥的手杖。”

燕泽微愣一下,很快又温和的笑了,“没这样严重,你以后要嫁人的,哪能做三哥的手杖?只是可惜,三哥只怕没法亲眼看到你出嫁了。”

岳凝动了动唇角,欲言又止的,秦莞这时候方才走了过去。

岳凝一眼看到了秦莞,连忙道,“秦莞来了!”

燕泽听到了脚步声,面朝秦莞这边转过来,“郡主来了。”

秦莞一笑,“拜见殿下。”

行了礼,几个人一起往花厅里面走去。

“殿下这几日感觉如何?”

燕泽笑道,“眼前还是蒙着一层灰布,有时候颜色深到变成黑色,有时候又像是灰蒙蒙的雾气,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秦莞忙道,“殿下不必着急,能如此便是好兆头,殿下的眼睛已经感受到光的颜色,说明距离看到已经不远了。”

说话间孙慕卿也来了,说了两句,孙慕卿趁着秦莞准备施针的时候道,“郡主,我那屋子准备好了,明日过去看看?”

秦莞略一愣,点头,“好——”

本来说的是上个月底就让秦莞她们过去看看,可是这几日事多,孙慕卿便瞅到了现在这个空档,见秦莞答应,孙慕卿便又去和岳凝还有燕泽说,二人自然欣然应允。

等秦莞施针完毕,燕泽又觉眼睛周围温暖舒服了很多。

孙慕卿笑着对秦莞道,“这几日殿下的眼睛一日比一日好,我看过不久就能看见了。”

秦莞也松了口气,“是,汤药方面,孙公子多费心了。”

孙慕卿连连摆手,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主要是你的针太厉害了。”

秦莞摇头失笑,孙慕卿又忍不住的说起来,“我小师妹从前也十分喜欢研究针经,后来比我一位师叔的手法都要厉害,两个人经常为此切磋许久,可惜,我不是那块料。”

秦莞心头发紧,忙道,“孙公子莫要妄自菲薄,我对孙公子懂的也所知甚少。”

见孙慕卿还要说,而岳凝和燕泽都在一旁,秦莞连忙转了话题,如此说了几句,又约好了第二日去孙慕卿的新宅子见面,秦莞方才告辞了。

秦莞一走,孙慕卿便叹了口气,岳凝道,“孙公子,当真觉的秦莞像你的小师妹?”

孙慕卿缩了缩脖子,“没有没有,郡主就是郡主,自然不是我小师妹,只是……”孙慕卿想到了许多细节,可想着把一个大活人说着像一个死去的人总是不好,于是道,“大概我没见过年纪小医术就这样高的女子吧,嘿嘿,真是失礼了。”

孙慕卿性子单纯,先含了歉意,倒是让岳凝不好再问。

……

……

第二日一大早,秦莞命人备了礼物,往孙宅而去。

不过两个多月,从前的罪臣旧宅已经焕然一新,门额牌匾换了,整个门庭都一扫颓败之气,秦莞的马车停在门前之时,一时有些恍惚。

这件事她想做,却一直没做,倒是让孙慕卿赶了先。

孙慕卿此番入京,身边没有带佣人,可这偌大的宅子,总要有两个人才好,韩伯便给孙慕卿寻了两个伶俐又品性端正的小厮,秦莞到了门前,方才有人来迎客。

进门的一刹那,秦莞的脚步就停滞了住,这宅子经过一场大火,房舍都被毁了,可地基却还在,于是孙慕卿便叫人在原来的地基之上建屋子,除了将原来的厢房改成了一处水池假山的景观,其他大多数地方都是没变的,因此,秦莞一下就找了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多少次她在这条街上徘徊而过未敢靠近,如今踏进这道门,秦莞只觉鼻尖一热,一下子喉头就哽咽了起来,她人在门内僵住,直引的小厮和跟着白樱都有些诧异,秦莞紧紧攥紧了拳头,指甲卡在了掌心,疼痛让她回了魂。

秦莞道,“这宅子,还真是清雅的很——”

赞了一句,秦莞方才缓步入内,孙慕卿从里面走出来,笑道,“我这是照着原来的宅子建的,原来的主人家就很是讲究。”

秦莞失笑,当初父亲买这处宅子的时候,可没那么多讲究,还是母亲花了些心思打理,想着父亲以后要在京城久留,一家人长住的屋子可不好随便。

沿着中庭的回廊往里面走,秦莞很快就看到了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正院,一晃眼,秦莞依稀能看到从前父亲在正堂之中待客的样子,她的闺房还在后面,父亲一回来先在正堂坐一会儿,没多时便要去书房,母亲会将备好的茶点直接送过去,有时候陪父亲看书,有时候帮父亲磨墨,父亲打算通宵达旦,便会将母亲先哄回来,母亲便会绕路去寻她,母女二人说一会儿话母亲才会回房,她心知父亲必定又遇上了难题,便给父亲煮一壶他最爱的碧螺春给他送去,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甚至会将自己的疑惑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