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锁“咔嚓”一声打开,张道士挺胸抬头的从牢房之中走了出来,见主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张道士轻哼了一声,“让你们一个一个的不信小爷我还有再出去的一日,现在你们可都知道厉害了!”
张道士走出来,却也不敢太过逾越,见燕迟三人没动,他便弯腰抬手一请。
“殿下,请你们先行——”
燕迟看他一眼,抬步走了出去,秦莞跟在燕迟身后,郑白石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张道士,摇头跟上,张道士一笑,走在了最后。
张道士一路走一边捋胡子,一边走一边看其他牢房里的囚犯,看到一个人挥一挥手,好似在和老友作别一般的,等走出天牢的大门,张道士站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好半晌才睁开来,他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去。
他这片刻站着没动,一抬眸,却见走在前面的燕迟三人回头看着他,张道士笑意微收,面上也不见丝毫的劫后余生之感,只笑意一盛的跟了上来。
出了衙门的大门,张道士一双眸子更是晶亮!
他深深的呼出口气,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外面熟悉而陌生的坊市。
燕迟便道,“带着他回知府衙门梳洗吧,派人让展扬回衙门禀告。”
郑白石得了吩咐,忙去准备,张道士便一边走一边去看燕迟,越看,目光越是锃亮,没多时,他又转眸看秦莞,越看,目光越是暗沉。
白枫牵来一匹马,“张道长可会骑马?”
张道士朗笑一声,“自然是会的——”
说罢便走到那高头大马身边去,反身往马背上爬,然而他到底被关了六年,刚爬上马背便险些被颠下来,好生适应了片刻方才稳定了住,看了一眼白枫和其他人,张道士干笑道,“见笑,见笑,手生了。”
白枫不管他,跟着燕迟上马,一行人往知府衙门去。
前面燕迟一行人衣着光鲜,这张道士却好似个乞丐一般,他御马不稳,一路上跌跌撞撞的,等到了知府衙门门前,他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进了知府衙门,郑白石领着他到了后堂衙差们住的地方,命人去烧了几桶水来,又让人给张道士准备吃的,屋子里张道士一边洗澡一边朝外面喊,“郑大人,劳烦准备几大只猪蹄膀就好!要最肥最大的!再准备一壶玉楼春!啊不,两壶!两壶玉楼春!”
郑白石在外听的差点一个栽倒,不是道长吗?!怎么不是清心寡欲的!
想到张道士对破案有用,郑白石叹了口气还是叫人去准备,自己则去前殿寻燕迟和秦莞,没多时,小厮前来禀告,张道长一大桶热水不够,又要了几桶凉水,硬是将自己洗洗刷刷了三遍才好了,眼下正在打理自己的头发和胡须,郑白石听的苦笑,“这人行事放浪无忌,殿下当真信他说的话?”
燕迟闻言道,“帮得上忙就用,若帮不上,砍了便是。”
郑白石也不知燕迟说真的假的,却听的心头一跳。
秦莞笑道,“这个人虽然行事无忌,可他倒是个不畏权贵的,适才随便一算,就又算到人死在城西,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郑白石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三人又等了一阵,衙差来报,说酒肉都买回来了,张道长开始吃饭了,秦莞有些好奇,想去看,燕迟见状也只好陪着,郑白石便也一道跟了过来。
三人到了厢房,却见张道士身上的破烂衣裳已经换下,此刻穿着一套崭新的湖蓝布袍,原先虬结起来的头发胡须此刻打理的整整齐齐,墨发在头顶玩了个小髻,脸上的胡须剃了干净,只留下下巴上的一撮山羊须,而他脏污不堪的脸洗了个干净,倒是将还算端正的五官显现了出来,虽然人看着还是有些瘦小,却竟然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们三人来了,张道士却全然没法子管他们,他的目光全都被面前的五只红烧大蹄髈吸引了,那红烧蹄髈肥美多汁色泽艳丽,一看便是从极好的酒楼之中买来的,张道士徒手抓起一只,张口便咬了下去,一口咬下,烹调的汁液和肥腻的油花一并溢出,他一边咀嚼着一边畅快的舒了口气,等咽下去,抓起一旁的酒壶就着壶嘴就是一口,酒肉都入了口,张道士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活了!老子终于活了!”
秦莞被他那吃香看的颇有些不适,郑白石在门口哼一声,“吃完了快点干活!”
张道士斜了郑白石一眼,“急什么?!等天黑!”
说完,又开始大快朵颐,燕迟看着这个张道士,似笑非笑的拉着秦莞走了。
------题外话------
放浪形骸的张道长……
卖女儿去青楼……
秦莞和郑白石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都是一暗。
六年前死的那人,乃是活活饿死了自己的老父,这一次死的人,却是将自己的女儿卖去了青楼,同样都是对至亲不善……
到了这个案子,足以证明凶手的确是六年前旧案的凶手!
“陈掌柜可知道胡德全将女儿卖去了何处?”
陈万福想了想,“好像……好像是凤栖楼……对,应该就是凤栖楼,胡德全卖了女儿,他那女儿便不认这个爹了,后来胡德全没钱喝酒,还去找他女儿要过钱,却被凤栖楼的人打出来了,这事就发生在一年之前,当时伙计们私下说过这件事。”
陈万福说完,郑白石已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除了这个女儿,胡德全就再没有别的亲朋了吗?”
陈万福颔首,“据我所知没有,不过有没有其他伙计私下和他交好却是不知道。”
郑白石点了点头,又问秦莞,“郡主,这曼陀罗花的叶子可常见?”
秦莞“嗯”了一声,“此物并非珍奇,寻常药店都有。”
郑白石叹了口气,秦莞看着眼前的酒菜道,“这些酒菜应该是出自胡德全之手,能让他亲自下厨做菜,可见这位客人让他感觉十分亲近。”
陈万福听了便道,“胡德全在酒楼的时候,最开始在厨房帮工,还给师傅们打过下手,倒是会做些菜品,寻常他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也是他自己自给自足。”
郑白石又看了这屋子一圈,“其他地方,倒是不见什么,这院子他一个人住着,其他地方都结了蛛网了,就这正房还齐整些。”
秦莞扫视了一圈,又转身出门看了看外面的院子,又去厨房之中看了一眼,果然没发现有何奇怪之处,而这本身就太奇怪了。
凶手如果和胡德全不认识,那胡德全为何做菜上酒招待?而如果认识,胡德全本就认得人不多,凶手如此,难道不怕自己被发现?
前面的两个死者,吴谦认得的人不少,赵嘉许亦然,这两人身上找人脉线索十分不易,可胡德全却是不同,秦莞眯眸,眼下案子闹得这样大,凶手必定也知道府衙在查案,可他还是敢顶风作案,秦莞目光看向院门处,这里十分偏僻,住的也都是小家小户,谁都知道这院子里住着一个瘸腿的中年男子,便越发没人注意这院子的动静,而凶手趁夜而来,更是没有路人撞见……
前夜,前夜似乎也是个无星无月之夜。
思及此,秦莞忽然蹙眉,在第二个死者赵嘉许的身下发现了灰烬和朱砂图案,可是为何没有在这里发现?
秦莞越想越不对劲,忙又去找郑白石,“郑大人,这一次咱们的人是不是没找到灰烬和朱砂图案?还有,世子殿下那边可通知了?”
郑白石忙点头,“是,没发现,世子殿下通知了,可世子殿下眼下在宫里,不在刑部,只怕要待会儿才能来,郡主,您等世子殿下来有事?”
秦莞摇头,“我是想去见见那张道士。”
郑白石一听面露难色,“那如此,还真要等世子殿下过来,前次张道士就说过,等死了第三个人的时候方才能帮咱们,如今想必他也能知道的更多了。”
秦莞正是抱着这个念头,索性只等了两刻钟,燕迟就到了!
燕迟带着白枫和几个侍卫御马疾驰而来,不知为何,秦莞看到他大步走入院门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子凛冽的杀伐之意,秦莞下意识觉得燕迟在生气。
然而等燕迟走近,他那双深沉漆黑的眸子又浮起了一丝明朗来,见郑白石和众人跪地行礼,他大手一挥,“尸首在何处?”
话音落,目光温润绵长的落在了秦莞的身上。
“世子殿下,这边请,郡主还在问您何时来,没想到您就到了。”
几人一路往厢房而去,燕迟目光仍然若有若无落在秦莞身上,只是道,“今日入宫见了皇上,西北几路转运使的事郑大人应该知道……”
郑白石忙道,“知道,知道,此事圣上震怒,微臣们也觉骇然,这些人太胆大了,此等行径,简直是祸国殃民!”
燕迟冷笑一下没继续说下去,只抬步进了厢房,见了胡德全的尸首,燕迟蹙眉,“冰窖就在这下面?”
郑白石忙颔首,秦莞便道,“殿下要下去看看吗?刚才我和郑大人还在说,说这一次没在尸体处发现朱砂图案和灰烬,我正想再去看看。”
燕迟自然欣然应允,又带着几人去冰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