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抬手制止了陈嬷嬷的话,“先别管这些,眼下,我只想看看,拓拔太子到底能不能让那公主前来给九丫头认错致歉,若是没个交代,北魏还当我大周性软可欺!”
秦莞欲言又止,太后却一把抓住秦莞的手,“九丫头,这次的事,你什么都不必做,我自然会给你讨个公道,他们是公主太子又如何?!难道还能盖过我去?!”
若是秦莞说话,对方还真的可能用身份压人,可太后要的,就是秦莞不说,一切让她来问责,大周的太后娘娘,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的!
秦莞心中一阵暖然,心底那份凛冽之意倒是淡了。
与之而生的,却又是一阵无力之感,这个世道,身份地位的悬殊总是致命的,不管是这次的事端,还是她想做的事,身份便是最为制衡之处。
第一日小猎,第二日箭术比试,本来三国共有五十多武士参与,可北魏被燕淮临时夺去了参与的权利,最终,便只剩下三十多个武士角逐,而拓跋弘虽然未曾有自家人参与,却还是坐在了看台之上,频频示好,如此来缓和燕淮的恼怒。
一边如此,一边又命人送了上好的药材和珠宝到太后的帐中,直言给秦莞致歉,太后看到那些东西,笑了笑便退了回去。
如此,拓跋弘一整日如坐针毡,眼看着到了日落之时,整个比试都结束,他方才直奔拓拔芜的大帐,无论如何,他都得拉着拓拔芜亲自登门道歉才能平了此事!
拓跋弘气急败坏的冲进了拓拔芜的大帐,却见大帐之内空空如也,除了一个侍婢,哪里还有拓拔芜的影子——
“太、太子殿下——”
拓跋弘双眸一瞪,“你们公主去了何处?!”
侍婢慌乱的垂眸,“太子殿下,公主今夜子时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拓跋弘上前,抬脚便将侍婢踢倒在了地上,“说!拓拔芜去哪了!”
侍婢哪里还敢替拓拔芜瞒着,当下便哭着道,“公主殿下出去找月牙了!”
月牙是拓拔芜的那匹枣红马,是真正陪着拓拔芜多年的马儿,拓跋弘深吸一口气,狠狠的皱了眉头,若是平时,他理解拓拔芜此行,可都到现在了,拓拔芜却仍然如此放肆!简直将他的命令视若无物!
侍婢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好半晌不敢抬眸,忽然,拓跋弘上前几步,走到了椅子边上坐了下来,侍婢微讶,却见拓跋弘一脸沉怒,仿佛入定了似的等起了拓拔芜。
……
……
秦莞一整日都被太后留在身边,中间皇后来过,冯龄素等后宫主子也来过,却都被太后打发了回去,而她有心想出去,太后却不许,“你受了伤,就在这里等着,这次这件事,我还要看看其他人怎么做。”
秦莞听的心惊肉跳,其他人?!
说完这话,太后转眸看向秦莞,“我得看看皇上的意思。”
秦莞松了口气,当下便不敢再提出去的事,然而秦莞不能离开太后身边,燕迟便不知秦莞如何,到了下午,燕迟果然等不得到了太后这里来。
见到燕迟来,太后也不意外,“来看九丫头的?”
燕迟颔首,直打量一旁的秦莞,“不知九姑娘伤势如何?”
太后便道,“表面上看不出来,底下却有些伤重,手也受伤了。”
燕迟已一眼看到了秦莞手上的包扎,闻言眸色又暗了一分,秦莞便道,“多谢世子殿下挂心,这伤势不算重,修养修养便好了。”
太后做怒道,“什么不严重,你便是少一根头发丝,也是那公主的过错,真是胆大包天了,也不知发什么失心疯,竟然敢如此对九丫头,我如今的脾气已经算好的,否则,真要狠狠的教训她才好。”
燕迟听着这话,目光好似黏住了一般的落在秦莞身上,当着太后的面,秦莞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燕迟又上下扫了她几瞬,却是太后先忍不住了,“行了,此事你也没法子,等那北魏太子表态吧,你也别在此处待着了,听说明日要开始大猎?”
燕迟这才收回目光,没开口,只点了点头。
太后便道,“大猎你是不可不去的,出去早点准备吧,记住,安全为要。”
燕迟愣了一下,又看了秦莞一眼,这才转身出门。
秦莞坐在太后旁边,掌心忍不住沁出了汗意。
见着燕迟走出去,太后才道,“燕迟也是个爆裂的性子,他得了太长公主嘱托,此番只怕也是想为你出气的,不过到底对方是公主,就不知他要如何做了。”
秦莞心中微松,却有些担忧起来,“太后娘娘……”
太后拍了拍秦莞的手背,“放心,他有分寸。”
秦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
……
……
日落西山,夜幕笼罩了整片大营,眼看着夜色一点一点落下,太后却并没有等来拓跋弘和拓拔芜,没多时,陈嬷嬷来报,说拓拔芜不见了。
北魏公主不见了,若是在平时,太后必定会关心这位公主殿下的安危,然而到了此事,她却只是淡淡一笑,“这个拓拔芜是个硬性子,咱们也不必多等了,且看看拓拔太子如何收场吧……”
这边厢太后催着秦莞喝了药之后早早歇下,拓拔芜的大帐之中,拓跋弘却仍然在等。
从下午等到了子时,拓跋弘没等到拓拔芜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拓跋弘等的再没了耐性,他转眸,一眼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侍婢,他等了多久,那侍婢就跪了多久,他坐在椅子上,那侍婢便跪在地上,此刻已经几乎趴在地上,拓跋弘淡淡看着,一双眸子越来越冷。
“世子殿下,太后娘娘那边已经歇下了。”
太后歇下,今日他们便没机会去致歉了,今夜不去,他们便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拜拓拔芜所赐。
拓跋弘点了点头,并不起身,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拓拔芜等到才好。
待大帐之中的蜡烛快要燃尽之时,拓拔芜方才带着最为亲信的侍婢一起回到了大营,她二人火急火燎的赶回大帐,一进门,便看到跪在地上的侍婢和坐着的拓跋弘。
一瞬间,拓拔芜僵立在了原地。
比起下午气急了的拓跋弘,此刻的拓跋弘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去了哪里?”他开口一问,语声沉定。
然而越是如此,拓拔芜心中越是惴惴,她咬了咬牙,道,“去找月牙了。”
拓跋弘点了点头,“月牙是你最心爱的马儿,我能理解。”
这话一出,拓拔芜心头又是一阵惊跳,果然,拓跋弘道,“可你似乎忘了我的命令,也忘记了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做什么。”
拓拔芜唇角抿的紧紧的,“我……月牙跟了我许多年,我得把它找回来……我找了好久,上游下游都找过了,可还是没有找到,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月牙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就是记得你的话,所以才往回赶,可是……可是我下午跑的太远了,没有能按时赶回来……”
此刻的拓拔芜可是比早上更为狼狈了,拓跋弘知道她所言不假,然而如此就能饶了她?当然不能,拓跋弘点了点头,“好,那你现在,去太后的帐前跪着。”
拓拔芜一愣,面上的执拗又出来了,她连道歉都不打算道,还让她现在去太后帐前跪着?看着她的表情,拓跋弘也不做怒,就问,“不想去?”
拓拔芜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仍然满脸执着的站在门口,拓跋弘颔首,“好,来人——”
话音一落,拓拔芜立刻面生戒备,他本以为侍卫要来拿住她将她强行压过去,可没想到,那些侍卫却是将她身边的两个侍婢抓了起来,拓拔芜一瞪眸,“哥哥!你做什么?!”
侍卫们抓着两个侍婢走了出去,这二人心知自己公主犯了大错,连喊冤都不敢喊,拓跋弘淡淡起身,“现在去跪着,如果明日一早我起来没看到你去跪着认错,我便会将这二人处决了,给你换新的侍婢。”
拓跋弘往门口走去,拓拔芜急了,一下子拉住了拓跋弘,“哥哥!她们两个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是和月牙一样的!哥哥!你不能!”
拓跋弘强硬而有力的挣开拓拔芜的手,看也不看她的走了出去。
拓拔芜欲要追出去,却被侍卫拦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侍婢被带了走。
拓拔芜呆呆的站在帐中,一时脑中一片空白,月牙没有找到,最亲信的两个人也被带走,她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跪着吗?
拓拔芜好似傻了一般,不知道站了多久,帐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公主殿下。”
陌生的男子声音让拓拔芜一愣,她下意识走出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白枫站在夜色之中,她认出白枫是燕迟身边的侍卫,一时愣了住。
白枫却笑着走上前来,“公主殿下,这是我们世子殿下送给您的礼物。”
白枫手中抱着一个小盒子,拓拔芜看着那盒子,猛地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预感,燕迟是不会给她送礼物的,她伤了秦莞,燕迟如今必定恼恨她,虽这么想着,她还是愣愣的接过,白枫松手之际道,“公主殿下,世子殿下说,您身份尊贵,代表着北魏,虽然如此,您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份礼物希望您能笑纳,若您觉得轻了,殿下还有大礼相送。”
说完这些,白枫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白枫脚步悠然,仿佛在等什么,等他走出十多步,忽然听到一声木盒坠地之响,紧接着,拓拔芜痛呼一声“月牙”,凄惨的悲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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