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语带笑意,倒是为此行添了几分趣味,冯龄素闻言忙道,“多谢太后娘娘体谅,如今小一辈的婚事很是叫人为难,若是他们自己有了主意,且非两全其美?”
冯龄素说完,眼神颇为温柔的看了燕淮一眼,仿佛在说,她和燕淮便是两情相悦,如此才能这么多年一直浓情蜜意,而燕淮被她这般一看,好似真是不气了。
大周男女大防虽不甚严苛,可今日这样的场合,与人私会到底不妥,可听见主子们这般说了,其他人便也不好多言什么。
而走在赵淑华身后的燕彻眉头越皱越紧,自从富顺出现,他心底便不安了起来,他知道,这不会是巧合,这富顺真的要去天音台,有许多路可走,为什么偏偏被他们撞见了,而他清楚的知道,成王如今对秦莞的心思颇浓,这是成王母子设下的局吗?
燕彻本还不确定,可接下来听到赵淑华的话,他却什么犹疑都没了,因为他看了出来,赵淑华又在推波助澜了,他袖中的拳头紧握,不知成王这个局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会不会用最下流的法子,会不会秦莞已经被……
思及此,燕彻再也忍不住的上前了一步,“母后——”
他轻唤一声,可下一瞬,赵淑华冷冽的目光看了过来,虽然只是一瞬,却好似一盆冰水浇在了燕彻的头上,燕彻猛然惊醒,哪里还能再做什么抗争,到底只是抿了抿唇没再多言,也就是在这时,众人踏入了浮香馆的台阶。
浮香馆建造在高台之上,虽然是冬日,里面却也是绿荫溶溶,因不见花卉,才成了冷清之地,太后和燕淮走在最前,待走到门口,却是不见庭中有人,目光再一抬,却见那掩着门的花厅之中似乎有人影闪过——
燕淮蹙眉,对着后面众人挥了挥手,到了近前,他到底是怕燕麒面上不好看,于是只扶着太后往那花厅门口走去,冯龄素和赵淑华站在原地,同样好整以暇的看着那花厅的正门,很快,燕淮和太后走到了花厅门口,燕淮手一推,花厅的正门便开了。
下一瞬,厅内传出了一声女子的惊叫——
众人还未辨出女子声音是谁,人群之中的于氏却是身子一晃,下一瞬,站在门口的太后不怒反笑,竟然徐徐转身看着冯龄素,“贵妃既然有意亲上加亲,怎么不早说?”
一言落定,冯龄素和赵淑华面上同时一疑。
冯龄素提着裙裾,快步朝着花厅门口而去,赵淑华见状,便也跟了过去,待二人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屋子里竟然是冯沉碧一脸红晕的站在燕麒身边,在她身旁的桌案之上,摆着几颗黑色的棋子,冯龄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再看向一旁的燕麒,只见燕麒身子站的笔直,可面上,却是一副吞了苍蝇似的青白交加——
冯龄素银牙狠咬,怎么会这样!
……
……
秦莞从窄巷之内走出,不仅不向着朝露殿的方向返回,反而朝着更远处的御花园走去,而白樱,却久久未从窄巷之中走出,不知去了何处。
秦莞目光左右四看,见周围无人,脚步越来越快,没多时,便到了一处假山旁侧,这个时辰,御花园空无一人,而适才苏嬷嬷来此找过燕绥,这个时候也不会再来,她需要等着,等白樱完成她的命令,而这段时间,她不可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秦莞低头,掌中的黑色棋子已经不在了,可她掌心之内却留着莲子的清香,气味虽是极淡,可莲子能入药,她绝对不会认错。
天音台她是不会去了,然而这个局能不能成事,却还要看白樱够不够快。
思及此,秦莞攥紧了拳头,她不过是给太后看病,从未想过入东宫入皇室,可这些人,为何偏要拉她入局?先是太子自命不凡误会于她,眼下素贵妃和成王又打起了她的主意,而皇后,竟然是那推波助澜之人,她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医术和品貌出色到了引的几方争端的地步,她明白,这是一场权力之局,而她,不过是一颗刚好趁手的棋子罢了。
今日这般场合,一旦生出状况,成王是当朝皇子,即便有错,也无损他的富贵荣华,而她就不同了,虽然有小医仙之名,虽然有太后信任喜欢,可她说到底出身寻常,名声和喜欢都是虚的,她的小医仙之名的确为她增色不少,可又经得起几番污蔑摧折?而太后的喜欢,抛开她能为太后治病不提,又经得起几番误会消磨?
秦莞拉了拉斗篷的领子,脑中冷静非常,可全身上下皆是彻骨寒意。
她不愿入局,他们偏要拉她入局,既是如此,她又怎会坐以待毙?
成王的局,不论目的何在,该承受这些的人都不应该是她……比起她来,必定有其他人更愿意赴成王之会,既然这般,她就顺手做个人情好了……
秦莞眼底一片沉定,然而等待总是焦灼的,白樱此去,快则一炷香,慢则小半个时辰,她必须要在此等上良久,正这般想着,一道杂乱的脚步声却忽然响起,与此同时,更有两个太监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秦莞眉头一皱,连忙想该往何处退避,她对着御花园并不熟悉,正踌躇之际,手腕却忽然被一把抓住,下一刻,她整个人便靠在了一处宽厚怀抱之中,来人也知她的心思,直直将她带到了一丛绿意之后,秦莞只觉眼前一暗,她竟不知此处假山竟有个暗洞。
下一瞬,燕迟轻声道,“你让白樱去给冯沉碧传话了?”
燕淮既然下了令,梅林内外的人自然都聚了过来,燕淮扶着太后走在最前,其他的夫人小姐则都跟在队伍后面,燕淮一边走一边和太后低声说着什么,走了没多远,太后回头望了一眼,“怎么小九和九丫头还没回来……”
秦琰几个都到了,包括燕彻都跟在皇后身后,却是仍然不见秦莞和燕绥,燕淮失笑,“母后放心便是,这青天白日的,只怕是小九贪玩了,待会儿让她们直接到天音台便可,您不必担心……”
太后叹了一声,“小九身子弱,别染了伤寒。”
燕淮忙安抚道,“不会的,您别多想。”
太后摇了摇头,燕淮指着不远处的梅林道,“您这阵子都没怎么出来走动,幸好这片林子的花还开的正好,等再过几日,只怕就要谢了。”
抬手唇角扬起,“这还不是多亏了九丫头,否则我哪还有机会出来赏雪看花?”
燕淮听着这话也觉甚是有理,特别是他知道最新的那桩案子能得破,依旧是秦莞帮了很大忙,于是心底也跟着夸了一句秦莞,“这丫头果然厉害,上次朕问她要什么赏赐,她却说还没想好……”
太后笑,“她救了我的性命,这个赏赐可不能轻了。”
燕淮颔首,“可不是,只要她自己提出来,无论如何朕都会答允的。”
太后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见了,众人将这话听在了耳中,自然知道秦莞的身份如今已是非同寻常,赵淑华左右看了一眼,只见燕彻,不见燕麒,便看着素贵妃道,“妹妹,成王殿下去了何处?”
冯龄素闻言并不以为意,“不知道走去哪里了,想必待会儿就来了吧。”
燕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队伍之中果然没有成王,当下眉头微微一皱,又往后看去,见还有些夫人小姐也是慢慢往这边走方才收回了目光,恰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从前面的岔道之上走了出来,冯龄素眼底一亮,“富顺,你往哪里去?”
那小太监身着宫服,大抵因为走得太急,根本就没看到后面这么一大群人,一回头,只见太后和皇上打头,后面皆是主子,当下便慌了神,膝盖一弯便跪倒在了地上。
他手上捧着一个黑檀木锦盒,颤颤巍巍的行礼,“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拜见各位主子——”
他话语之中慌乱十足,便是燕淮都皱了眉头,他打量了这个小太监一眼,蹙眉道,“你是成王身边的人?这么着急要去何处?”
“小人……小人……”
富顺言语闪烁,不说是燕淮,便是太后都觉得不对劲了,“今日乃是上元宫宴,你不好好的跟着你主子,胡乱跑什么,成王呢?”
太后一问,富顺趴的更低,整个人也更为紧张起来。
“主子他……在……在……”
燕淮和太后发问,却都这般言辞含糊,燕淮立刻生出几分怒色,“朕和太后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言语不详,难道你主子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冯龄素一听不好,忙上前道,“富顺,你还不说?!”
富顺忙磕头道,“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皇上,成王殿下在天音台那边……小人……小人是帮成王殿下取东西准备送过去的。”
“取东西?”燕淮皱眉,“取什么东西?”
今日上元宫宴,天音台那边更是听戏的,燕麒需要什么东西?
不仅燕淮看着富顺手中的锦盒,他身后所有人都看着富顺手中的锦盒,寻常的一场宫宴,成王却闹出了这等事端,这锦盒之中的东西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是……是一件礼物……”
富顺这一次不敢不答,然而这话落定,众人却都是一疑,冯龄素奇怪道,“礼物?什么礼物?”说着又看了一眼富顺要去的方向,“成王现在在哪里?”
富顺闻言面上又生出几分紧张之色,“殿下在……在天音台……这礼物……自然……自然是要送人的礼物……”说着,将手上的盒子轻轻打了开,盒子一开,立刻看到里面乃是一支万分精致华美的红宝珠钗……
富顺一句话说的语不成句,便是个傻子也听出有问题来了,且那礼物不但贵重,一看便是送给哪位姑娘的,而今日上元宫宴,明摆着是要给太子和成王选妃的,成王眼下准备了一件礼物却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