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语气凉薄,隐有嘲弄,话语落定,周围人神色已是几变,赵淑华轻笑一下,冯龄素却是笑不出来了……她眯眸狠狠瞪了秦莞一眼,袖中拳头握的紧紧的,燕麒这话只是试探,眼下她却看清楚了,秦莞没有半点站在她们这边的意思。
如此想着,冯龄素垂眸之时眼底闪过一丝毒意,如此,便不怪她下手狠了。
场面一时有些沉寂,这边厢,燕离嗤笑一声,“四哥啊四哥,你是不是其实当日语气不好冲撞了九姑娘?所以害怕皇祖母知道才说的这般好听?”
说着燕离失笑的看着太后,“皇祖母有所不知,前次我想让九姑娘同我下棋她都不愿,刚才听到四哥所言,我当是真的,心中还颇为不满,却原来只是四哥说着玩的。”
几句话之间,谁的话真谁的话假便见了真章,再加上燕离插科打诨帮衬两句,燕麒的面色已是十分不好看,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燕麒一瞬,“原来是这样,麒儿,九丫头和自己奴婢说私话儿,便是真的议论了什么,也当不得什么,你训斥身边的人训斥惯了,九丫头却不是你那些随从,以后,可得有点礼数。”
太后不管宫事,这么说已是极重了,燕麒连忙干笑两声,“是是是,孙儿谨遵皇祖母的教诲,其实那日孙儿倒也不是斥责九姑娘,只是想和九姑娘打个招呼,却无从下手罢了,正好听到她们的议论,便说教了两句,是孙儿错了……”
燕麒是亲王之尊,素来是嚣张跋扈派头十足的,可他这话,却仿佛是为了秦莞放低了姿态,刚平息下来的议论声又起,成王这是要做什么?
太后闻言,继续道,“知错就好了。”说着,不管燕麒再说什么,只看向了燕彻,“彻儿,你父皇在做什么?”
燕彻忙道,“回禀皇祖母,父皇还在见外臣,待会儿会来陪您听戏的。”
太后笑笑,“好,你们玩去吧,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挤在这里做什么,都随意些,待会儿戏台子开唱了,却是不许你们乱跑了。”
这命令一出,燕彻扫了秦莞一眼,当即转身朝外走,其他人一一抱拳告退,便是燕离都朝外门面走去,赵淑华笑了笑,“成王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赵淑华也不说成王哪里奇怪,冯龄素笑一下并不搭话。
太后让秦莞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安抚。
殿内的乐声又起了,秦莞坐在座位之上,心中却有几分不安,目光一转,秦莞看向面前摆好的茶点,秦朝羽说,今日贵妃娘娘和成王的目标是太后,可如果是太后,刚才成王为何故意让别人误会他们有交集?
“太后娘娘,茶凉了。”
秦莞轻言一句,转而将太后杯中的茶换了新的,换茶之时,秦莞细嗅了嗅茶味,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如果要陷害与她,便不能下毒,至多换上相克之药,来引发太后病状生变,然而茶汤之中却无异状。
秦莞眉头微皱这,许是沉思太重,太后察觉出她的不安来,“九丫头,怎么了?”
秦莞忙回神,摇了摇头,“没事,太后娘娘不得饮凉茶,今日这殿中的糕点,太后娘娘也要忌口才是,甜腻之物和药性相冲。”
太后直笑,“你可真是,赏玩赏玩曲子多好,怎还一直在想我的病呢?”
秦莞垂眸,“自然要为太后娘娘的身体考虑的。”
太后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今日没事的。”
这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之意,秦莞正要体察,赵淑华却看着外面道,“小九也出去一会儿了,不知怎么样了。”
冯龄素随便往外看了一眼,眼底微微一动,“可不是,九殿下做什么去了?”
“小九喜欢看雪,被苏嬷嬷抱出去了。”
赵淑华答了一句,冯龄素叹息,“外面天色可有些冷。”
太后听着,也是不放心了,便看着身边的陈嬷嬷,“你去看看,让早些回来。”
陈嬷嬷闻言忙领命而去,见状,冯龄素看看太后,又看看秦莞,眼底生出几分着急来,这边厢,赵淑华却抬手朝着秦朝羽招了招。
适才燕彻等人离开,屋子里的贵女大都跟了出去,唯独秦朝羽和另外几个世家小姐还留在殿中,见赵淑华喊她,秦朝羽当即走上前来,赵淑华便道,“朝羽,我看着殿中还缺些花束来,不如你去折几支梅花来?”
冯龄素闻言神思一振,忙道,“是啊,今日只怕是最后一次赏梅了,这场雪之后,有没有雪也不知道了,妹妹都想去折梅踏雪了!”
太后一听,便看向秦莞,“九丫头,不如你和你姐姐一起去?”
冯龄素听着一笑,“可不是,九姑娘一直坐在这里,只怕也闷得慌。”
秦莞本想说不用,可秦朝羽却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她,“走吧走吧,你给太后娘娘折几支梅花,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让你去呢……”
说着,手上使劲,一定要将秦莞拉起来似的。
秦莞无法,只得先站了起来,太后慈爱道,“去吧去吧,再把小九一起带回来,他恐怕不听苏嬷嬷和陈嬷嬷的话……”
这么一说,秦莞只得应了,秦朝羽看了皇后一瞬,福了福身,带着秦莞走出了朝露殿的正殿殿阁,冯龄素见状,唇角轻轻的扬了起来。
太后话音落定,殿外所有的夫人小姐皆是眉头微扬。
太后虽然不曾叫秦莞的名字,可只一个“九”字,众人便知太后叫的是谁,如今太后最为宠爱的,除了被称为小医仙的秦府九姑娘还有谁?
果然,太后话音落定,身披一袭天青色绣岚山远月图斗篷的秦莞走了出来,她内里着一身烟青色百褶宫裙,上罩藕荷色云纹短袄,缓步而来,乌发如云,眉如远山,肤似皓雪,而那一双清浅澄澈的眸子,更似一弯洒下月光的浅溪,纤尘不染,灵气逼人。
她缓步走至太后轿辇旁,斗篷之上的青山远月随她莲步起伏,仿佛活了一般,越发衬的她如同世外仙姝一般质韵高华,风骨凛然。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见过秦莞,然而前次所见乃是在宫中大宴,那一日的秦莞虽也成了众人焦点,却是在宴会一半之时才被众人发现,可今日,太后还未现身,秦莞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几日过去,再见秦莞,众人心底的惊艳不减反增,世上之美千万,然而大多数美人初见惊艳,二见悦目,三见便因熟悉而生平淡。
秦莞却是不同,站在最前的赵淑华面带薄笑的看着秦莞越走越近,便是她,眼底也存着几分赞赏之意,论起美人,秦朝羽是美人,冯沉碧也是美人,便是卫国公家的彭华景也不差,可唯独秦莞,她的美仙灵一般清妍悦心,两分目下无尘的高华,两分沉静灵秀,三分温柔坚韧,剩下的两分,是赵淑华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似乎是医者独有的,是能悬壶济世的宽容博大,是能对世间万物生恻隐之心的慈悲良善。
赵淑华心底轻叹,这样一个人,难怪得了太后心意。
这几日秦莞的小医仙之名早已响彻京城,有没有见过秦莞的,心中还存着疑窦,可今日一见,方知这医仙二字非秦莞不可,只见秦莞上前走到太后的轿辇旁,陈嬷嬷在一旁打了帘子,太后扶着秦莞的手腕方才缓缓下了轿辇。
“拜见太后娘娘——”
所有人皆是跪地行礼,便是皇后也行了大礼,秦莞站在太后身边,抬手半扶半拉着她的手,足见对她的信任和宠爱。
太后扬了扬下颌,“都起来吧——”
赵淑华带着众人起身,秦莞方才给皇后福身行礼。
赵淑华走到太后另外一侧将她一扶,“母后身体大好,今日得知您老人家也要来,诸位夫人们都是期盼的很……”
秦莞和赵淑华一左一右扶着太后,缓缓朝着殿门口而去。
众人见状,连忙将路让了开来。
太后看了看周围一圈,夫人们她大都认识,小姐们却并不熟稔,见到熟悉的,便点点头,一边走一边笑道,“这本是你们年轻人的聚会,哀家年纪大了,来凑个热闹,待会儿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哀家出来走动走动,松快松快罢了。”
“是,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今日没有让您操心的,您只管坐在殿中赏玩赏玩歌舞,待会儿坐困了,去园子里临雪赏梅,再过一会儿,臣妾命人准备的戏班子要开唱了,您最喜欢的几处戏都在戏本子上呢……”
太后听着很是满意,“那就太好了,哀家这里就小九和九丫头陪着便是了,你自去忙去吧。”话音落下,太后已被扶着落了座。
这朝露殿殿中极大,今日宫宴就在这殿中,却又不是只能在殿中玩乐,太后刚刚落座,殿内便响起了丝竹之声,而很快,一群着彩衣的宫女鱼贯而出,于殿中翩然起舞,夫人小姐们各自坐在坐席之上,或是三三两两交谈,或是结伴往园子里去,皆十分自由随意,皇后坐在太后右下首位上,不时叫一两位小姐上前说话。
被点到的人自是喜不自胜,因为如此便代表着她们极有可能成为某位亲王的妻子。
而今日,不仅要给燕彻和燕麒选王妃,已经适龄的宗室子弟皆可由皇后为其相看人选,只是相比之下,太子和成王的正妻之位格外重要罢了。
“皇后,彻儿几个何时来啊?”
皇后笑道,“母后,很快就到了,今日不但彻儿几个来,臣妾还让他将好些世家子弟都叫来了,还有燕迟和燕离也一并来,他们年轻人在一处,也好玩些。”
一听燕迟也要来,秦莞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一动。
今日皇后如此安排,似乎是想让京城之中的世家男男女女们相看一二,莫非皇后也想给燕迟安排婚事?
这心思一动,秦莞的眉头便是一挑。
这边厢,九殿下燕绥捏着棋子不动,一双眸子却是瞅着外面的雪,太后见他如此苦笑道,“算了算了,出了寿康宫,便不好拘着他了,苏嬷嬷,带他出去转转吧,当心些,待会儿唱戏之前,带他回来,不得着凉了。”
燕绥眼睛亮了亮,苏嬷嬷将他一抱走了出去。
太后落座在主位之上,她不想让秦莞离开自己,便让秦莞坐在了自己下手位的小坐之上,虽然是新添的位子,可几乎和赵淑华位置一般靠前,赵淑华扫了秦莞一瞬,“听闻九姑娘日前染了风寒,现在可好了?”
秦莞忙道,“多谢娘娘关怀,已是大好了。”
赵淑华满意一笑,又道,“太后娘娘喜欢你,今日,你便多替本宫照顾着太后娘娘和九殿下,太后娘娘身子弱,九殿下年纪小,辛苦你了。”
这么说着,秦莞便看了赵淑华一眼,四目相对,赵淑华眼底似有深意。
秦朝羽说过冯龄素和成王的打算,这一眼,自然含着赵淑华格外的叮嘱,秦莞心中明白,也的确担心太后的身体,忙点头,“娘娘放心,秦莞定然照看太后娘娘周全。”
太后失笑,“哪就需要你照看了,你待会儿陪哀家听戏便是了。”
秦莞又应了,正说着,殿门之外生出了几分哗然。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