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只睡了一觉的功夫,身上已经暖洋洋的,且胸口的窒闷之感也消了大半,她便道,“你们怎么不叫醒我,让我在九姑娘这里太失礼了。”
嬷嬷感激的看着秦莞,“是九姑娘不让叫醒您的,她说您这两日忧思太过,身体劳倦的很了,所以说您既然睡着了,便让您多睡一会儿。”
孟瑶一双眸子晶亮的看着秦莞,走到秦莞跟前去一福身,“实在是多谢你了。”
秦莞起身将孟瑶扶起,“只是在我这歇了一会儿,不碍什么的,可惜我这里没药材,否则你眼下喝药是最好……”
孟瑶不好意思道,“已经太麻烦你了,哪能再在你这熬药,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去让他们抓药去。”说着又歉意道,“夫人说你不收诊金,我也不知该给你什么。”说着从发间拔下一支白玉兰钗来,“这只发钗,是我母亲给我的,本来有一对,我平日里只带一支。”
秦莞忙道,“令慈的遗物,这怎么可以——”
孟瑶握住秦莞的手,将发钗放在了秦莞掌心。
“有什么不可以,我觉得可以就可以,我那里还有一支呢。”说着孟瑶又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收下吧,权当交了我这个朋友。”
如此一说,秦莞便不好推辞,何况秦莞对孟瑶印象本就极好,今日这一见,更觉她身上有股子沁人心脾的书卷气,且她言词之间皆为家族忧思,足见心地良善。
秦莞便抿唇,“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
孟瑶眸子清亮亮的,“那是再好不过了!时间不早了,我是真的不能再叨扰你了,这就告辞了——”
秦莞便将孟瑶朝外面送,又道,“你弟弟的病,若我明日从宫里出来的早,便去你们府上给你弟弟看看,若是有什么耽误了,后日一定去。”
孟瑶自然又是一番感激,秦莞将她送到正院和胡氏告辞,然后看着她离开方才又回了松风院,那边厢,简嬷嬷将一切禀告胡氏,胡氏方放了心。
“莞丫头真的有两下子。”胡氏和秦朝羽坐在一处,语气颇有几分感叹。
秦朝羽不置可否,却也道,“现在看来,我学的那些诗词歌赋倒是比不上她的一手医术了。”
胡氏搂着秦朝羽,“傻丫头,这怎么能一样,将来你做了太子妃,难道还要亲自给别人看病不成?她有她的好,然而你在母亲眼底却是最好的。”
秦朝羽心知这是胡氏做为母亲的安慰之语,便不曾接话,转而道,“母亲想好了?当真要给秦湘走这门亲事?”
胡氏颔首,“宋老夫人送来的消息,说这个年轻人是在小一辈里面极其出挑的,家世虽然差了一些,可秦湘的情况,本来就不好找家世高的。”
秦朝羽下颌微扬,“秦湘的性子,只怕会不愿意。”
胡氏闻言摇了摇头,“她不愿意,那她想嫁去何处?嫁人这等事,等她嫁过去了就知道了,何况宋老夫人说了,说那年轻人模样也是不错的,等初八去侯府看了就知道了。”
秦朝羽便又道,“那秦霜呢?”
胡氏弯唇道,“她自然是和她姐姐差不多的,这一次宋老夫人请的人当中,还有几家差不多的,若是看到了合眼缘的,一起给秦霜定下也不错。”说着胡氏又道,“你不要看他们门第不高,可要么是在九城巡防营要么是六部任小差,位置虽然不高,可将来往上走,咱们便在各处都有人了,这也是你父亲的想法。”
秦朝羽颔首,“这个我知道,那,秦莞呢?”
胡氏眼珠儿一转,“秦莞的婚事,至少得在你之后考虑了,我猜你父亲的意思,至少也是要让她去侯爵府中的,只不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局面。”
秦朝羽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却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边厢,秦莞回了松风院便听茯苓道,“这位孟小姐也是可怜,家里的事硬是闹得自己病发,她看着谁都是好的,难道孟府二老爷真的是意外?”
秦莞叹气,“她心思单纯,自然看谁都觉得是好的,可孟津的死的确许多疑点未解,我仍然不觉得他是意外而死。”
茯苓想了想,忽然道,“小姐,你说孟姑娘要是知道小姐您去过孟府,且去验尸过,她会怎么想啊——”
秦莞眉头微扬,叹了口气,“只怕,会被吓到。”
孟瑶是典型的书香之家出来的闺秀,礼仪周全,优雅温柔,甚至因为是大房独女,所以被格外娇宠,以至于心思纯善,而因为久卧病榻,更是比一般人要心思敏感细腻容易动容,如果她知道自己会医术,却还验尸,多半会被吓一跳。
这么想着,秦莞将袖中的玉兰发钗拿了出来,她回到京城之后还未结识新的朋友,孟瑶可算第一个,遗憾的是她不得已隐瞒了孟瑶许多。
叹了口气,秦莞让茯苓将发钗好生收好,然后便暂且抛开了这心思。
郑白石说会劝孟洲等人答应剖验尸体,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今日多半是不会让她去孟府了,心思一定,秦莞便写了个方子让茯苓去府中药库抓药,她要做一个治疗哮症的药囊给孟瑶。
晚间做好了药囊,秦莞打定主意第二日下午以看病之名走一趟孟府。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莞便起了身,她如今的习惯和锦州相差无几,每日早起之后总要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才用早膳,然而这一日,她还未用早膳秦琰便到了她院中。
“九妹妹,你起来了吗?!”
秦琰大步而入,见秦莞已装扮得到顿时松了口气,秦莞诧异的站起身来,“怎么了三哥?”
这一大早的,秦琰这般着急,一定是出事了!
秦琰急急道,“跟我走,迟殿下来了——”
秦莞一愕,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将斗篷一披,带着茯苓便出了院子。
“殿下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
秦琰脚步飞快,“应该是孟府的事,他有些着急的样子。”
能让燕迟着急,那一定不是小事,孟府怎么了?孟洲不同意剖验尸体?
秦莞心底满是疑窦,到了正院,果然看到秦述和燕迟在正厅之中,秦莞走到屋内,还没行礼燕迟便上前两步到了她跟前,“孟府又出事了。”
秦莞心头一跳,便听燕迟继续道,“孟巍死了,疑似自杀。”
------题外话------
亲爱的们,24号早上10点之后月票翻倍哦大家不要忘记时间投早了呀( ̄3)(e ̄)
第二日,秦莞从宫里回来时辰已经不早,太后的精神越来越好,秦莞入宫之时便总要陪着太后说一会儿话,刚进府门,秦莞便看到胡氏身边的另外一个简嬷嬷在府门口等着,一看到秦莞,简嬷嬷立刻上得前来,“九小姐——”
秦莞心中微讶一瞬,“嬷嬷怎么在此候着?”
简嬷嬷笑道,“奴婢正在等小姐呢,小姐,户部左侍郎家的姑娘上门求诊,如今人已经在正院候着了,说是昨夜发了一回病,今日等不及递帖子了便上门了。”
秦莞一惊,脚步顿时走的快了几分,“来了多久了?”
简嬷嬷连忙道,“来了小半个时辰了,夫人看实在病重,又不好拒绝,便叫孟姑娘在府中候着,估摸着姑娘你至多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秦莞点点头,直微微提了裙裾朝着正院前厅而去。
很快,秦莞便走到了前厅之前,厅门半开着,秦莞隐隐能看到屋内坐着好几个人。
秦莞定了定神,连忙走了进去,屋子里,胡氏坐在主位之上,秦朝羽和秦湘、秦霜皆坐在左边,而右边位子上,独独坐着一个身披雪色斗篷的年轻女子,正是昨日秦莞在衙门看到过的户部左侍郎孟洲之女孟瑶。
昨日孟瑶跪在堂下,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又低着头,秦莞虽然看到了她的长相,却看得不分明,今日孟瑶端端正正坐在她眼前,一时便将孟瑶如画的眉眼看了个清清楚楚,孟府众人皆生的不差,而孟瑶尤其生的好看,和冯沉碧的娇柔不同,孟瑶虽然也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娇婉病弱,却是一双丹凤眼外加一张鹅蛋小脸,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惨白,气息也虚浮不定,饶是如此,她纤细的身姿也纤柔笔挺,听见脚步声,孟瑶下意识往门口看来,这一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既清且亮,秦莞看到这样一双眸子,已对孟瑶有了三分好感。
“大伯母……”秦莞福了福身,“太后留我说了一会儿话,回来晚了。”
胡氏见秦莞回来松了口气,“没事没事,你快给孟姑娘看看,等了好一会儿了。”
秦莞点头,转而看向孟瑶,孟瑶起身,对着秦莞福了福身,“九姑娘,冒昧前来打扰了,昨夜发了一回病,今日,咳咳——”
孟瑶说着话,已呼吸急促的咳起来,秦莞连忙上前将她一扶,“先别说话。”
孟瑶身边跟了一个嬷嬷一个丫头,那嬷嬷见状忙也心疼的扶住孟瑶,上前道,“九姑娘,我家小姐这几日都不太好,早前本就要来的,谁知道临时出了事,所以未至,昨夜小姐又发了一回病,用的药也不起效,小姐硬是被折磨了一晚上,今日没法了,才来求九姑娘,请九姑娘救救我家小姐。”
秦莞点点头,转而看向胡氏,“母亲,这里太凉了,我带孟姑娘去松风院?”
胡氏起身,“自然是依你的,我们又不懂这些。”
秦莞颔首,“那好,那我带孟姑娘回院子治病。”
说着秦莞看着孟瑶,“你们跟我来,还能走嘛?”
孟瑶喘了几口气到底平复了下来,闻言点了点头,秦莞转而辞了胡氏,又让嬷嬷和丫头扶着孟瑶,然后一起往松风院去。
一行人离开,秦霜起身,忍不住道,“这哮症会不会传染啊?”
她心直口快,有些担忧,便直接问了出来,胡氏摇头,“当是不会的。”
秦朝羽叹了口气,“说是不会,可也不可大意,到底是病。”
胡氏颔首,“九丫头将她带回去也不知会不会出事。”说着看向简嬷嬷,“你跟着一起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若有不妥,立刻来告知我。”
简嬷嬷闻言忙跟着去了,胡氏又吩咐丫鬟婆子大开门窗通气,如此才放了心。
松风院里,秦莞一进屋子便也叫人将闭着的窗户开了一半,然后又让炉火升大些,又让白樱倒来了热茶给孟瑶,“先喝一口热茶,哮症忌生冷之物,眼下天气这样冷,在凉的地方久了或者吸多了冷风也会难受,你怎不让人来请我过府看病?”
秦莞昨日见孟瑶披着厚厚的斗篷跪在公堂之下便有几分怜惜,今日眼瞧着她病症果然很重,便知是连日来孟府的风波和昨日那一跪闹的。
孟瑶面色惨白惨白的,闻言抱着热茶喝了两口才缓过来,看着秦莞清妍至极的容颜,孟瑶虚弱的笑了笑,缓声道,“九姑娘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我上门求诊,哪能让你跑一趟呢?今日忽然上门已经很是无礼了……”
秦莞摇了摇头,“哮症虽然看着不甚凶险,可也要小心为上的。”
孟瑶看着秦莞认真的眸子唇角微弯,“九姑娘真是医仙一样的人物,古人说,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亦不可为医,我和九姑娘素昧平生,九姑娘却能如此体谅关切与我,真是……真是名不虚传。”
秦莞失笑,“再喝点热茶,眼下先不要说话。”
孟瑶闻言自然继续低头喝茶,秦莞看着孟瑶心底苦笑,她们可不是素昧平生,她昨天才见过孟瑶,只是孟瑶不知道而已。
孟瑶喝茶的功夫,秦莞也定下了心神。
待她缓过来几分,秦莞便道,“伸出手来,我看看脉象。”
孟瑶依令而做,秦莞便眉目沉静的将指尖搭在了孟瑶的手腕上。
见此情景,不论是跟着孟瑶来的嬷嬷丫头,还是秦莞院中的侍婢,皆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秦莞凝眸,探完了左手的脉又探右手的脉,而后方才收了手。
孟瑶看着秦莞,“九姑娘,我的病如何?”
秦莞面上有几分沉色,“孟姑娘的病是否幼年便有的?”
孟瑶颔首,“九姑娘说的不错,我五六岁的时候便有这哮症了,那之后到现在,就一直在反复,京城之中的御医我们也找过,只是始终没有完全治好。”
秦莞颔首,“哮病之因,痰饮留伏,结成窠臼,潜伏于内,偶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或外有时令之风寒,束其肌表,则哮喘之症发也,此症非朝夕之功,寻常只可调理不得复发,要完全根治乃是极难的,孟姑娘近来是否多忧多虑又受了寒?”
孟瑶闻言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秦莞忙道,“我看孟姑娘的脉象,有脾肾阳虚,气不化津,痰浊壅肺之相。且造成哮症发病还兼有各种诱因,如风寒、饮食、劳倦等引发其痰,以致痰气交阻痰道气升,气因痰阻,相互搏结阻塞气道,肺管因而狭窄,肺气升降不利,而致呼吸困难,且孟姑娘容色倦怠,眉宇之间笼着愁绪,一看便是忧虑过重之状,孟姑娘莫嫌我多言,要想调理哮症再不复发,心境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秦莞心知孟瑶定然是在为孟津之死而烦忧,本来要探问一二内情,可见孟瑶神色到底不忍,她说完这些,又让白樱去取来纸笔。
“这里我先为孟姑娘开一副药来,如果孟姑娘愿意,稍后还可为孟姑娘施针一次,眼下正值冬日,孟姑娘病重也有受了寒邪之故,我为姑娘施针有祛寒邪利肺气之功效。”
秦莞自顾自说着,很快,白樱拿来了纸笔,秦莞便不再多问,伏案写起药方来,孟瑶又轻咳了两声,“九姑娘想来知道我们府中的事了吧?”
秦莞笔一顿,抬眸看去,便见孟瑶一副病容笑意苦涩,秦莞叹了口气,“所以孟姑娘是在为贵府上的事烦扰?”
孟瑶点点头,“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也知道一些,眼下整个京城只怕都在谣传了。”
秦莞便道,“外面再如何谣传,其实都和孟姑娘无关系,孟姑娘身体要紧,不必去管那些,何况如今已有官府介入,不出几日,定然能查的清清楚楚。”
孟瑶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的,这几日也没查出什么关键之处来,家中堂哥却始终觉得是四叔害死了二叔,到底都是一家人,如今这般闹开,哎……”
秦莞几下写完了药方,想了想还是道,“不瞒孟姑娘,其实郑大人时常来府上做客,他对这个案子似乎也十分头疼,孟姑娘是孟府之人,可觉得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