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宜武便道,“父亲说让我走西门,他落后我一盏茶的功夫再走,说如果我被抓住了,就说我什么不知道,只是害怕不敢留在这里便是。”
庞宜武适才也的确是这么说的,燕迟看了庞宜武两眼,又看秦莞,秦莞便对他点了点头,她觉得庞宜武说的是真的……
“你父亲是否开窗查探了外面的境况?”
秦莞忽然一问,庞宜武诧异的看着她,“你怎知道?”
秦莞没答话,可她心底已经明白,在这屋子亮灯之前,那个开窗查探外面的人正是庞辅良,“在那之后,你就走了?”
庞宜武又点头,“是,父亲让我先走。”
秦莞的眉头便拧在了一起,“你走之前这屋子可有点灯?”
庞宜武再度摇头,“没有的,父亲是偷偷留在府内的,怎么会点灯?”
秦莞粉拳微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庞辅良窗户关上之后,她便让白樱发信号给燕迟,然后呢?然后她不过和白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屋子里的灯就亮了起来,灯一亮,庞辅良便不动了,可秦莞清楚的看到,亮着灯的屋子里,分明也是有两道身影的!
那个时候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凶手?!
秦莞呼吸一轻,那个时候凶案就已经发生了,而亮灯之前和亮灯之后的另外一道影子并非一个人,那么,凶手就在是庞宜武离开之后潜进来的,在黑暗之中,在庞辅良毫无防备之时下的杀手——
如此,就解释了庞辅良为何毫无反抗,只怕那个时候的庞辅良还以为进来的是庞宜武。
可那么短的时间,凶手是如何掐准时机进来的?
这么一想,秦莞立刻想到了诡异失踪的晴娘,晴娘如果真的是清嬛,那她定有一手好轻功好身法,而她上小红楼二楼的时候,前后窗户皆是开着的,很可能晴娘早就从后窗离开然后潜入了正房之中,晴娘在府中多年,而她处心积虑的进清晖园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她当然极其熟悉正房的布局,凭她的身法悄无声息的躲在外面轻而易举。
晴娘,最有可能的便是晴娘。
如此,便能和她此前所有的推断都相符合。
思及此,秦莞忽而背脊一凉,这都只是她的推断而已,若无证据又该如何?
那第二道身影并未站在窗边,她只知道屋内有人而不知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如此作证,矛头只会指向承认进了屋子的庞宜武……
“你怎么了?”燕迟忽而一问,此时此刻,秦莞的面色也有些白。
秦莞抬眸看了燕迟一瞬,一颗心被揪紧,想通了所有的关节,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则浮了出来,晴娘做了这一切,而这一切刚刚好全都被她看在眼底,可偏偏,她用了一个变戏法似的障眼法,这个戏法是变给她看的,她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跟着她!
秦莞背脊发僵,掌心尽是薄汗——
从来都是她抽丝剥茧破玄机,可没想到,今日她却成了别人的一颗棋子。
秦莞摇了摇头,以口型说了两个字,“晴娘。”
燕迟闻言点头,转而看着汪怀宇道,“汪知府,先把二公子带出去,我有话同你说。”
汪怀宇一听便知还有别的事端,连忙应声让府衙衙差将庞宜武带了走。
庞宜武一走,燕迟便将秦莞的发现和怀疑条理清晰的同汪怀宇说了一遍,等燕迟说完,汪怀宇整个人张大着嘴巴愣在了当下,“晴娘?是……当年清曦的徒弟?”
莫说汪怀宇,便是燕迟听到这消息都是诧异的,因此没人对汪怀宇的目瞪口呆表示不满,汪怀宇使劲的合上嘴巴,又道,“清澜小一辈的多半不认识清嬛那一辈的,可是清筠和清璃都应该是认识清嬛的,怎么没人认出来晴娘?”
秦莞面色一肃,“清澜说她来了清晖园多次,从来没有对晴娘留下印象,且这一次清筠来的时候三少爷听到了庞辅良和清筠的对话,晴娘却没有,汪知府也知道的,晴娘是寸步不离照顾三少爷的……我问了晴娘,晴娘说她那一日身体不适没有跟在三少爷身边,我在想,晴娘是否在每一次清筠和清璃来的时候都借故不在场?若非如此,清澜不可能对三少爷十分熟悉却对他身边的奶娘毫无印象……”
汪怀宇怔愣着消化了片刻,而后腰背一挺,“好,下官这就去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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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府二少爷?”燕迟眉头一皱。
汪怀宇苦笑道,“是啊,庞府二少爷身上带着一个包袱要出府。”
燕迟看向秦莞,秦莞眉头一皱,“适才我看到这屋子里面有两个人,那另外一人的身影看不真切,可我确定当真还有一人。”
燕迟便看向汪怀宇,“把二公子带过来。”
汪怀宇应了一声便走出去吩咐,秦莞则跨过门前的血溪走了进去。
她从前跟着父亲打下手见过不少案子,可她到底并非官府之人,后来虽然养成了对死人命案感兴趣的习惯,可到底没有觉得遇到命案她就非过问不可,然而庞辅良今日就死在她眼皮底下,她不至于觉得受到了挑衅和侮辱,可总觉得有些恼意。
庞辅良即便罪大恶极,也不该是这种方法死去,最关键的是,她刚才一直看着这边,她为何没有发现不妥当?秦莞心中又升起几分挫败,这挫败和恼意激发了她的胆气,几乎不用燕迟和汪怀宇开口她就想走近探究一二。
目光扫过书房,这布置的风雅贵胄的书房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墙角的青铜灯台之上灯烛幽微,点火的火折子端端正正的放在灯台之上,看着那火折子就能想到点灯之人一定是随意而轻松的,秦莞仔仔细细的看过高柜书案等处,然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庞辅良的身上。
庞辅良死前一定受了不少苦,从他双眸大睁眉头紧皱的样子就可以看出,然而除了痛苦,他面上还有几分震惊,似乎没想到会被杀死,又或者,没想到凶手会杀他。
难道是庞宜武?汪怀宇的话让秦莞留了个心,疑问自然也朝着庞宜武而去。
这么想着,秦莞走到了庞辅良面前,他身前一大滩血泊,秦莞便站在了他的侧面。
从侧面看去,果然看到这把长剑牢牢的钉在了窗框之上。而庞辅良的身子距离窗框有两分距离,足见是他自己挣扎着想要将剑拔下来,然而他中剑失血,也没想到长剑钉的这样牢固,越挣扎,只让胸口的血洞越来越大,不过是加速了他的死亡罢了。
秦莞想着,又垂眸去看庞辅良的手和身上别处。
庞辅良的两只手都垂在身侧,半卷缩成拳,手上有血污,却没有伤口,而他身上其他地方亦是一片完好无损,秦莞皱眉,庞辅良被人一剑击杀?
这么想着,秦莞索性将庞辅良的手仔细查探了一番,这一看,秦莞的眼神又一沉。
燕迟缓步走到了秦莞身后,也看到了庞辅良的手掌,“他虎口、掌心和指腹有茧,定然是个练家子。”
燕迟早前就说过,庞辅良家中是开武馆的,秦莞不意外庞辅良会武功。
“他身上没有外伤,也不见中毒迹象,既然是个练家子,又怎么会被一击致命。”秦莞说着看向扎在庞辅良身上的长剑,“这把剑又是何处得来的……”
秦莞刚说完,外面院子里便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片刻之后,汪怀宇大步走到了门口,“殿下,庞府二少爷被带过来了。”
燕迟看了一眼庞辅良,“把他带进来。”
汪怀宇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秦莞和燕迟对视一眼,眸色皆是幽深。
“汪知府,我……我只是想回定州老家,父亲不见了,大哥也死了,这府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我害怕而已……”
庞宜武的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多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汪知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
庞宜文抱着身上的包袱,一身华服换做了一身灰色的布袍,这幅样子,根本就是想趁乱逃走,而他被汪怀宇领着走进来,一脸的畏畏缩缩模样,可刚走到门口,他的话语便是一断,他看到了被钉在窗户上的庞辅良——
庞宜武一瞬间如雕像般的愣住,双眸大睁,眼底尽是惊悚和震惊,很快,他语声发颤的往前走了一步,“父亲——父亲——”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竟然连地上的血流都没看清,一脚便踩了上去。
然而他到底不敢近前,只入了门口之后便满眸震惊悲痛的不再动。
庞宜武睁大了眸子看看秦莞看看燕迟,看看燕迟,又回头看看汪怀宇,半晌才道,“你们……我父亲怎么会……是谁……是谁下的手!”
庞宜武红着眼眶,燕迟双眸微眯的看了一眼庞宜武背上背着的包袱,“二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庞宜武不敢看燕迟的眼睛,躲闪了一下垂眸看地上的血泊,然而他到底有些不敢看,目光一转,又看向了屋子其他地方,“世子殿下……我……我害怕,想离开清晖园。”
“哦?那你的包袱里装着什么?”
燕迟轻声一问,庞宜武的眉头便又是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