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和秦霜跟在庞友德身后,脚步都有些疾快。
秦霜不可置信的道,“庞管家,好端端的大公子怎么会受伤啊?”
庞友德走在前带路,闻言叹了口气,“现在还不知道,大公子眼下话都说不清了,此事不好声张,还是世子说九姑娘会医术小人才来请九姑娘的。”
这件事可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寿宴,而庞宜文不过是出去片刻的功夫,却竟然被人打了,这里可是豫亲王府啊……
秦莞虽然不喜庞宜文,可如果真的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她也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秦琰已经说了她会医术。
三人顺着府中的游廊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儿,没多时便到了一处客用厢房之前,刚走到门口,秦莞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哎哟呻吟之声。
“老爷,世子,六姑娘和九姑娘来了。”
庞友德禀报了一声,里面庞辅良立刻道,“快进来。”
秦霜和秦莞一起进了屋子,进去一看,只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庞宜文正躺在靠窗的长榻之上,边上站了一圈人,而一听到秦莞秦霜来了,庞宜文旁将手抬了起来。
他将手半抬了起来,似乎想要遮住脸,可刚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便是“哎哟”的一声,这片刻功夫,秦莞和秦霜已经走到了跟前。
秦莞看了一眼秦琰,“怎么回事……”
秦琰面上便生出了几分疑惑的尴尬,轻咳了一声才道,“你会医术,先看看大公子要不要紧吧。”
秦莞垂眸扫了庞宜文一眼,上前一步道,“大公子伤了何处?”
庞宜文本觉这幅样子在秦莞面前十分丢脸,可既然已经被看到了,他便想到了别的法子,于是将眼睛一眯,“感觉全身上下都被伤了,也不知腿有没有断,还有胸腹之处也有几分疼痛,还有脸上……”
庞宜文脸上的伤倒是一眼就能看得出,可身上却不知道了,庞宜文说了这话,便虚虚睁开眸子看着秦莞,正想着秦莞那双纤长的柔荑在他身上捏捏摸摸是何种滋味之时,却见秦莞忽然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布囊,庞宜文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最擅针灸,那我给大公子看看。”
说着话,秦莞从布囊之内抽出了一根针头稍粗的长针来,那长针银芒闪烁,锋利无比,针尖更是扁平如匕首的刃尖似的,庞宜文一看之下便觉瑟瑟然一抖,还没来得及阻止,秦莞一针扎在了他腿上。
“嗷——”
庞宜文也不知道秦莞扎在了那里,却觉自己的整个大腿面上的肉都要被带下来似的痛,他痛的嗷嗷直叫,腿也下意识的抬了起来,秦莞见他能抬腿,能曲腿,还往里面缩着躲她的针,便点了点头道,“腿没有断的。”
说着,秦莞手速极快的又在庞宜文肋下扎了一针。
“嗷嗷嗷——”
庞宜文本就受了一身的外伤,此刻被秦莞一扎,只痛的人都卷曲了起来,他吓得往后一缩,双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护,眼泪都要被秦莞的针逼出来。
秦莞看他护着肚子的动作极大,缩了半天也没有更为痛楚的样子,便道,“肋骨应该也没断,脏器应该也没受伤,手……手也没断,想来只是受了一身外伤。”
秦莞说完又看着庞宜文,“大公子还有哪里痛?”
庞宜文浑身冷汗淋漓,不是被人打出来的,却是被秦莞扎出来的,他看着温温柔柔的秦莞,再看了看她手上的银针,见她那针囊之内竟然还有样子奇奇怪怪的其他针,当即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就这些了就这些了……”
秦莞点点头,这才缓缓将针收了起来。
秦霜在旁看的目瞪口呆,秦琰也面色有几分复杂,庞辅良扫了秦莞两眼,转而吩咐庞友德,“既然无大碍,先叫人送他回清晖园,然后去请个府上常请的大夫。”
庞友德连忙点头,“是,小人这就安排送大少爷回去。”
说着话,庞友德招呼了一声庞宜武,二人一左一右的将庞宜文架了起来。
秦莞和秦霜让开站在一旁,庞宜文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无,哎哟哎哟的被扶了出来,秦霜看着庞宜文不仅被打的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连衣衫之上都是泥土和脚印,当即咬着牙才没有笑出来,庞宜文一走,秦琰便道,“庞公,此事——”
庞辅良眸色幽深,却是半点发作的意思都没有,“没什么,或许是因为生意的上的事吧,近年来我都让宜文宜武去做事了,难免的会和人结了梁子,今日是裕亲王的寿辰,先压下不提,稍后再行追究便是。”
若是旁人,只怕早就要闹到裕亲王跟前去了,可庞辅良却沉得住气。
秦琰听着当即道,“庞公果然雅量,亦能顾全大局,晚生佩服。”
庞辅良笑道,“裕亲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宜文呢,大男人一个,只要没有伤到筋骨脏腑也不算什么,稍后再查就是了。”
说着话,一阵悠扬的丝竹声和鞭炮声同时响了起来,庞辅良便道,“看来是寿宴要开场了,此番的寿宴全程都有双清班,听着这动静,咱们也该过去了。”
秦琰忙应了声,这片刻的功夫,庞友德也回了来,“老爷,大少爷走了。”
庞辅良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环视了一圈,“去吧三少爷找来。”
秦霜便道,“刚才在花厅坐了片刻,三少爷说想要出去玩,晴娘带着他出去了,却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庞辅良点点头,看了庞友德一瞬,庞友德忙点头走了。
庞辅良这便带着秦琰一行朝主院去。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直接拿针扎吗?”
“比被打的时候叫的还惨吗?”
“我的天啦,早知道我也去偷看了……”
燕离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他撩了撩那过长的墨发,愉悦的在原地打了两个转,“这个秦姑娘,真是有趣,又有性格!”
说着,燕离望着燕迟道,“七哥还担心她受人掣肘!”
燕迟唇角弯了弯,一颗心微微放松下来,他本是怕秦莞要被逼着给那位大少爷治伤,想到秦莞看到别的男人宽衣给别的男人上药他如何还能忍得住!
可幸好,秦莞对心存不轨之念的人总是不留情面的。
这么想着,燕迟心底便痒痒的,秦莞不想让他们的事过到明面,且她连自己的小婢女都不肯说,就更别说那个整日里跟着她的秦府六小姐了,因此他才没有叫人将她喊过来,可这么半天,又经过了这件事,他有几分忍不住了。
“七哥,你在想什么?”见燕迟不语,燕离便问道。
燕迟侧耳听了一瞬,“寿宴似乎要开始了。”
燕离也一听,笑道,“开始放鞭炮了,应该要开始了,怎么?我们也入席?待会儿看着我们不在,裕亲王叔只怕会派人来找。”
燕迟眸光微转,“再等等。”
燕离便睁大了眸子看着燕迟,“七哥要做什么?”
燕迟弯了弯唇,“没什么,你先入席吧。”
说着,便转身走到了一边,低声和白枫交代了几句。
燕离见状便知道燕迟自有安排,便耸了耸肩道,“行啊,那我先过去等你。”
说着已迈着大步流星的步子往今日饮宴之处走去。
……
……
既然要边行宴边看戏,今日的寿宴场地便选在了一处靠近主院的临湖空地上,秦莞几人走过来的时候,只见大片的空地之上早早的铺好了毡毯搭好了暖棚,一张又一张的黄花梨方桌整齐的排布开来,而空地最东,则搭着一个高高的戏台子。
秦霜跟着秦莞走在一起,拉着秦莞便低声道,“我可真是佩服你。”
秦莞“嗯”了一声,“什么?佩服我什么?”
秦霜往前面正在说话的庞辅良和秦琰身上看了一眼,“当着他们的面,你也敢……谁治病救人是那样治的……”
秦莞唇角微弯,“不是只让我看看他有无大碍吗?”
秦莞说着,秦霜面上的笑意便不断的加深,“你要是这么说好像也没有毛病。”
秦莞面上笑意淡淡,显然并不担心她此行会有什么后果,便是有后果,也只是让庞宜文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如此岂非正好。
秦莞心思悠哉,前面庞辅良和秦琰已经进了暖棚,庞辅良本就是豫州人,豫州但凡官宦富户之家自然都和他相识,因此一进暖棚便有许多人站起来和他打起了招呼,秦琰便也跟着一路寒暄,庞辅良倒是没忘记秦莞二人,只交代了庞友德将秦莞二人带到她们的坐席之上,因近日人多,且许多人身份不低,因此坐席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一落座,秦莞和秦霜方才自在了两分,眼下这行宴之处,却是分了男客女客的,秦莞和秦霜坐在几个同样年轻的小姑娘之间,大抵是其他人也不舒适,一时间倒是没人说话,只各自拿眼风打量着桌上的人。
很快,有侍从往她们这桌上送来了茶水。
侍从送来了茶水,又一个人一个人的倒满,然后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秦莞见那茶汤清冽馥郁,正要拿起来喝,却觉茶盏之下有个东西。
秦莞只看了一眼便转眸下意识的打量男客的方向,看了半晌,却并未看到燕迟,她略一沉吟,忽然道,“我的针囊好像不见了。”
秦霜微讶,“怎么回事?是不是掉了。”
秦莞低低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头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秦霜连忙道。
秦莞将她的手按了按,“没事的,我和茯苓一起去,你在这里,免得待会儿回来咱们连位子都没了。”
秦霜欲言又止,可见秦莞神色笃定她便点了点头,“快点回来,别跑远了。”
秦莞点点头,带着茯苓出了暖棚。
茯苓有些着急道,“奴婢刚才跟在小姐后面的,没看到小姐掉东西啊。”
秦莞摇了摇头,“不是要去找针囊。”
茯苓一愕,“啊?不是去找针囊那是干什么?”
秦莞唇角微抿,“是迟殿下——”
茯苓先是一愣,继而才道,“迟殿下要见小姐?”说着茯苓回头看了一眼暖棚的方向,“哦,迟殿下害怕在众人面前和您说话让大家误会了吧,不过……眼下这般叫人看到了误会可就更大了,迟殿下在哪里?”
话音刚落,白枫出现在了一处游廊拐角处。
“九姑娘,请跟小人走——”
秦莞对他点了点头,白枫直带着秦莞往得月楼走。
半盏差的功夫不到,秦莞便到了得月楼之前,门一打开,秦莞走了进去,茯苓留在了门外,这一次白枫没有喊她,可她却好似有了这习惯似的。
“白侍卫,殿下找小姐干什么啊?”
茯苓虽然没进门,却还是有些好奇。
白枫笑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知道九姑娘换了住处问一问九姑娘住的好不好。”
茯苓面生动容,“殿下……殿下真是对小姐太好了,半点没有辜负太长公主的嘱托。”
白枫笑意朗然,“那是自然……”
屋子里,燕迟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秦莞,秦莞往外看了一眼,见门关上了才低声道,“怎么了?外面寿宴马上就开始了。”
“我知道。”燕迟走近,“怎么觉得你瘦了。”
秦莞一听先是愕然,继而失笑,“昨日才见过,怎么就瘦了。”
燕迟说着将秦莞的手拉住,见她手有些凉便将她另外一只手也一起握在了掌心,燕迟血气方刚,掌心一片暖热,他捧着秦莞的手“呼”了一口气,这才道,“今天做的真好。”
秦莞眸子微睁,一时没反应过来。
燕迟便看着她的眸子道,“针扎的好——”
秦莞浅吸一口凉气,“庞宜文……是你叫人打的?”
燕迟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秦莞看了燕迟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燕迟笑了下,干脆在她指尖上亲了一下,秦莞被他亲的脸上微热,想要将手抽出来,燕迟却不放,她便道,“你手下的人又不是混混,下手虽然也能克制,可若是他们下手,该狠的地方只怕会更狠些,至少得伤个筋骨什么的,且……这方式,总有些小打小闹闹着玩的意思,有点傻气,不像你会做的事。”
暖棚里,正盯着身边清秀侍婢看的燕离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燕迟唇角微弯,“有时候,傻办法便是最直接的办法。”
秦莞睁眸,真是燕迟干的?
“不是我,是八弟。”顿了顿,燕迟便道,“就是恭亲王世子。”
秦莞恍然一瞬,“如果是他……倒是说的过去了……”
“嗯?”燕迟的机敏让秦莞心头一颤,果然,他道,“你才见过他一次,就知道他的光荣事迹了?”
秦莞牵了牵唇,“三哥说了一点皮毛,不过我也能猜的出来了。”
说着,秦莞坚定有力的将手抽了出来,“他不是给你安排了许多乐子吗?”
眼看着秦莞的手就要抽出,燕迟一下又将她握了住,“你说天香楼?”
“天香楼”三字一出,秦莞面上的笑意便散了去,她没有和他较劲的非要将手抽出去,可面色却有几分冷凝的意思,她其实只听秦琰说了那句燕离有安排的话,并不知道到底安排了什么,这句话不过是一点试探,她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天香楼……这名字一听便是青楼画舫之地,男人去了此处还能干什么?
果然,她的那些猜测还是应验了……
秦莞越想心头越冷,连先前面上的微热都散了去。
人都有七情六欲,她自己两世不知情事,如今心中有几分萌动她并不抗拒,若一切皆如她所愿,那她或许也会越来越沉溺几分,然而眼下她的猜测成了真,那她的心思便要好好收一收了,她和燕迟说的很清楚,若是被迫的无法抗拒的成婚,她或许会学这世上任何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那般行事,万事妥帖却又独善其身,可眼下虽然还未到成婚那一步,燕迟却是她自己选的,那么她这颗心给他几分,便更要由她自己决定了。
见秦莞的眼神表情都生出了几分变化,燕迟眉头微扬,待明明白白的看清了秦莞眼底的冷意,他当即知道秦莞这表情从何而来……
两瞬之后,燕迟的唇角忍不住的扬了起来。
“燕离喜欢上了一个天香楼的歌女,直说那歌女倾国倾城,一副嗓子更是绝妙有如仙音。”燕迟语气缓缓的说着,果然,说完这个,秦莞的手就真的要抽出去了。
“你,放开。”秦莞说的冷静极了,燕迟本还想逗逗她,可见她如此,心中却微慌,忙抓紧了她的手道,“可是我没去,这两日我皆歇在豫亲王府。”
秦莞一愣,手上的劲儿也松了——
燕迟这才松快的笑意越来越大,“昨日你怎不问?”
秦莞眉头皱着,“为何不去?”
燕迟眉头一挑,“为何要去?”
秦莞下颌扬起,“男人逛青楼难道不是常事?”
燕迟便笑意淳淳的看着秦莞,“我没有那个习惯。”
“哦。”秦莞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又定定看了燕迟两眼,“殿下没有这个习惯是极好的,青楼之地,得花柳病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说着又一顿,“不过,殿下可在府中金屋藏娇……”
燕迟一动不动的看着秦莞,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拉着秦莞抱入了怀中,“你眼下说的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接着说,如果我也没有金屋藏娇的习惯呢?你是否还想说,我可以多几个近身的侍婢?那我告诉你,我不管是在朔西还是在京城王府都没有侍婢这种东西……”
侍婢……这种东西……
秦莞被燕迟囫囵抱着,只觉他这话对侍婢颇有几分轻视之意,果然燕迟又道,“女子力弱,与我而言无多大用处,不仅无用,还是拖累,你看到的白樱,她和白枫兄妹是老管家自小收养的,关系亲厚,便是如此,我本也不想让她帮我做事,还是白枫带着她当着我的面考较了她的身手我才应允,打仗女子无用,暗卫女子无用,可情报谍者这一道,女子以弱示人,以色示人,在某些情况之下,总是能比男人获得更大的收获。”
燕迟一本正经说着,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秦莞总觉得他这股子轻鄙女子之意颇有几分高高在上之感,可要她分辩却又分辩不出来,战场之上刀枪无言,女子的确势弱,更何况大周之中也有明令女子不得出入军营。
秦莞抿着唇,她倒是还没有想到侍婢这一层,大户人家,王孙公卿,谁家的少爷还没两个留在身边侍候的,先做通房后做妾……
“怎么,你不信?”
见秦莞不说话,燕迟便又问了一句。
秦莞摇头,“不是不信,是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燕迟笑的胸口都在震动,秦莞却将他推了开,“燕迟——”
一听她连名带姓的叫,燕迟笑意微收,却是十分愉悦的看着她。
秦莞便眸色一凝道,“你这样的心思眼光,当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绝不会苛求你半分,可如果你踏破了我的底线,那我会收回我的心意——”
燕迟弯着的唇角弧度渐渐变小,他知道,秦莞此话绝不是玩笑。
秦莞又道,“或许你会觉得我和其他人不同,可我就是如此,你是我凭自己心意选的,那么我便绝不会先凭自己心意再断自己心志。”
燕迟上前一步想抱住她,秦莞却又退后了一步,“不要轻易答应,也不要承诺我,你想一想我说的是什么,想好了,你说的话我才会信。”
说着话,秦莞看了外面一眼,“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你后来。”
说完这话,秦莞转身便走了出去,燕迟看着她的背影并未追上去,他只站在原地,一双凤眸温柔带着薄笑,随后又有两分无奈的叹息,“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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