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和太长公主心底生出同样的疑问,从前侍候宋柔的人去哪里了?
霍怀信想到秦莞说的那个“齿痕”眼皮一跳,又问,“那那些护从呢?”
齐林摇摇头,“这些护从从前本就极少见过宋小姐,这一次问的狠了些,却是没发现什么破绽,暂时可以先放在一边了。”
霍怀信浅吸口气,“这个宋小姐种种异常,只怕还有什么内情我们不知道的,或许就跟她被杀有关,眼下有三件事,第一,再去审问那几个婢女和嬷嬷,看能不能问道什么隐情,第二,等去十里庙的人回来,最好能有具体的线索,第三,去仔细的问问那些护从里面的人,当天晚上都做了什么,每一件事都问清楚,虽然婢女口供不实,嬷嬷也有些古怪,不过杀宋小姐的是男人,且那夜穿着嫁衣吓人的也是男人,这一点不能忘。”
齐林忙点头应是,又行了一礼方才转身退出去。
太长公主听着点点头,霍怀信还是颇有章法的……
齐林一走,太长公主也不瞒着霍怀信便问,“这宋家小姐出嫁之前的贴身侍奴都换了新的,静姝,你看这是为何?”
江氏面色微沉,“通常身边侍奴被换掉,多半是这侍奴犯了过错。”顿了顿,江氏沉声道,“可是宋家小姐身边的人都被换了新的,那只怕不是侍奴的问题,而是主人的问题。”
岳琼眉头一皱,“此去京城太远,现在派人去调查只怕要耽误许多时日。”
虽然未说破,可屋子里的人都已达成了共识,这宋家小姐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而这个隐秘即便和案情无关,也是十分重要的,对于安阳侯府来说,若宋国公府将一个有问题的女儿嫁了过来,那便是藏着巨大的祸心了。
“侯爷要查什么?我倒是可以帮忙。”
冷不防的,燕迟忽然开了口,岳琼看过去,“你的人是用来——”
“无碍,侯爷只管把想知道的告诉我便可。”
岳琼看了一眼太长公主,太长公主面色微沉道,“也好,便让小七帮了这个忙,我倒是要看看,这宋国公府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对我们如此无礼!”
燕迟神色一凝,“姑奶奶等着便是,多则七日,少则五日。”
太长公主点点头,“把这宋家小姐换了身边人的前因后果都查清楚,我想知道的详尽一些,也不用赶着五日七日的,你先紧着你自己的事。”
燕迟弯了弯唇,“姑奶奶放心,燕迟有分寸。”
说完这话,燕迟便兀自转身出去了,想来是去做安排了。
太长公主的眉头便皱着未松,本来只是查案,却勾出了这些诡异的隐情,看来她最开始不想接下这门婚事是对的,“宋家的女儿在宫里只怕是风生水起吧……”
太长公主语气仍然有些虚弱,可这话一出,秦莞却莫名心头一紧。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并不简单,她是大周的皇家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绝非寻常老人家。
说起宫里,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是在锦州,可便是霍怀信也不敢轻易议论皇室和后宫,而秦莞对那曾经近在咫尺的富贵之地如今想起只觉心中一阵阵的发寒,父亲的案子,便是从那座奢靡的宫廷开始,那地方表面上是滔天的权势荣华,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秦莞至今仍然想不明白,在那隐藏着魑魅魍魉的黄金囚笼之中,到底是哪一只手把她们一家推入了地狱?
默然片刻,岳琼上前道,“母亲先别想这件事了,等迟殿下有了消息再说,宋国公府是京城之中有名望的氏族,不会胡来的。”
岳琼话这样说,可太长公主和江氏最清楚内宅之事,几乎已经确定了宋家有所隐瞒,现在要知道的,不过是这件被隐瞒的事是大是小了。
太长公主点了点头,这才转而和秦莞说话,如此一来,气氛方才轻松了几分,没多时,霍怀信当先一步告辞出去,岳琼跟着霍怀信一起,去看侯府下人被审问的情况,他二人刚走,岳凝却一身劲装出现了,她面上是一片大汗之后的绯红,秦莞一看便知她定是练武去了。
太长公主怜惜的道,“怎么不多披一件外氅?眼下入了秋,凉意更甚,身上发了汗,便是极容易得风寒的。”
“祖母放心,凝儿知道。”
在太长公主面前,岳凝小女儿态更甚。
“刚才在演武场看到魏家公子在舞刀,一时没有忍住便和他切磋了两把,所以才发了些汗,没事的,凝儿身体可好着呢。”
太长公主怜惜的摸摸她的脸,“傻孩子,你和魏家小子比什么,他可是京城巡防营的人,武艺自然不弱的,当心伤着自己。”
岳凝有些无奈,“祖母,凝儿武艺也不差的……”
“好好好,我们凝儿是巾帼不让须眉……”
秦莞听着却是向着太长公主说话的,“郡主也莫要大意了,秋日气候变幻无常,时冷时热,的确容易生风寒。”
太长公主笑开,“看看,莞儿医术高明,她的话你可得听。”
岳凝斜了秦莞一眼,“好好好,听,祖母说听便听。”
祖孙两人加上秦莞,三人说说笑笑,很是自如热闹,一旁的岳清看着这场面,目光更多的却是落在秦莞身上,江氏在旁瞧着,眸色不由微深。
又说了一会子话,太长公主的精力便不足了,江氏和绿袖侍候着太长公主歇下,岳凝带着秦莞出了院子,刚走出来,后面岳清跟了上来。
岳凝回头一瞪,“二哥跟着我们做什么?”
岳清笑意朗然的,“你们要去做什么?二哥无事,陪着你们。”
岳凝似笑非笑一瞬,“二哥怎么老想陪着我们姑娘家,二哥自己没有事吗?今日二哥不要去军中了吗?”
岳清被问的语塞,脸皮亦不够厚,这才轻咳一声道,“自是要去的,现在就去。”顿了顿又道,“你可好好照顾九姑娘。”
岳清说完便走,岳凝便若有所思的看着岳清的背影,一转眸,又看着秦莞。
秦莞有些莫名,“郡主看什么?”
岳凝挑眉,而后正色道,“你觉得我二哥如何?”
秦莞一愣,“二公子?二公子……自然是极好的。”
岳凝定睛看了秦莞片刻,忽然颇为遗憾的笑了笑,茯苓跟在秦莞身后,听岳凝这样问心底不由替自家小姐着急,连她都明白了岳凝的意思,怎么她家小姐就是不明白呢?
岳凝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后日便至秋夕节庆了,你准备准备,酉时半我去接你。”
秦莞点头,“多谢郡主了。”
岳凝撇撇嘴,忽然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秦莞低头一看,她手上拿着的可不就是给燕迟做的药膏,秦莞忙道,“不知道迟殿下现在在何处?这是给他的药膏……”
岳凝的眉头又挑了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秦莞唇角微抿,“迟殿下的伤势不轻,至少要半月才能养好,再者,上次之后他给了我丰厚的诊金,所以我这才……”
岳凝自然不知道那素问九针的事,只讶道,“诊金?他给了你什么?”
秦莞直接道,“给了我一套行医的针具。”
岳凝转了转眸,“他眼下应该在松园,走,我陪你过去。”
秦莞颔首,跟着岳凝直往松园而去,岳凝一路上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忽而道,“知府大人今日入府再审,只怕已经有了方向,我猜,那日装鬼吓你的人和杀宋小姐的凶手定然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只怕就在府中的宋氏护从之中。”
秦莞看着岳凝,“郡主莫非去自己调查什么了?”
岳凝摇头,“也没有,只是适才演练的时候问了魏公子几句,连魏公子自己都觉得杀宋柔的人就是宋氏之人,他说只有宋氏的人知道她有第二套嫁衣,也大概知道嫁衣的位置,还说宋小姐性情被宠的有些坏了,寻常对底下的奴婢护从不太好,说也有可能因为这个宋小姐和底下人结下了仇怨……”
秦莞愣了愣神,“送嫁那一日,魏公子在做什么?”
“魏公子说他一整日都跟着护从在一起,他们虽然是表兄妹,可从前在京城交集并不多,知道她脾气不好,又当着大家的面,他并未过多关切宋柔。”
秦莞扬眉,“宋柔对底下人脾气不好,对他的脾气也不好?”
岳凝颔首,“是。”说着叹了一声道,“魏公子在魏家是庶出,生母死了,被养在了嫡母名下,嫡母便是宋国公家的小姐,虽然嫡母待她不错,可到底隔着一层,且他虽然可以随意出入宋国公府,宋国公府的人却不甚待见他,这一次来送嫁的本该是他的嫡兄,可一月之前,他的嫡兄骑马摔断了腿,这才临时改成了他。”
秦莞微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岳凝点点头,“可不是,我们到底距离京城很远,若非他说,还不知道竟然有这一层,所以这一次宋柔出事,他既是自责又是担忧,待他回去,国公府只怕要恨上他。”
秦莞倒是明白,国公府让他来送嫁,可宋柔人却惨死,这一层自然要怪在这送嫁头领的人身上,再加上他又是庶出嫡养的身份,只怕将来难熬了。
“他的巡防营骁骑副尉之职是凭自己一路磨砺上去的,这一次回去,只怕永远要待在这个骁骑副尉的位置上了,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
秦莞眯眸,“世家大族,嫡庶分明,他的身份的确尴尬,可他是自强之人,待此事真相查清,想必宋国公府还是有能看的明白之人。”
岳凝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他功夫极好,若是因为此事被埋没就太可惜了。”
秦莞一颗心沉沉的,在此之前,她甚至有过可怕的猜想,毕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魏言之没有嫌疑,既然如此,那魏言之便也是在她的怀疑范围之内的,可既然岳凝说魏言之此前和宋柔的交集不多,那这怀疑倒是可以减去三分了。
脚下一顿,秦莞又道,“魏公子怎同你说了这样多?”
岳凝心知她这话带着怀疑的意思,便道,“不是的,是我和他比试的时候便存着试探之心,说好的随便打没意思,谁输了便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秦莞微讶,“郡主都赢了?郡主不是说他武功极好?”
岳凝轻咳一声,“前次二哥伤了迟殿下,他亲眼看到的,这一次我招式十分凌厉,他怕伤了我,便处处小心反受掣肘,如此我便连赢了三局。”
这是小聪明,岳凝大而化之说出来颇觉面上挂不住。
秦莞掩唇,“原来如此,那还差不多……”
岳凝扬了扬下颌,“不然呢?他好端端的同我说这些,岂非诡异?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可比你性子硬气多了!”
秦莞连连失笑,一抬眸,松园已经到了。
走到门口,却不见守卫,秦莞和岳凝对视一眼,二人一起进了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秦莞正犹豫,一转眸,却在窗口处看到了燕迟的身影。
窗棂大开,燕迟正坐在屋内书案之后,白枫站在他身前,主仆二人正在说着什么,与此同时,燕迟手中握笔,不知在写什么。
这幅场面本来再正常不过,可秦莞和岳凝同时皱了皱眉。
似乎有哪里不对……
秦莞凝眸,细细一看,某一刻,忽然眼底一沉。
她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燕迟握笔的手……竟是左手!
岳凝的眉头也紧紧的拧了起来,她忽然快速的道,“那一夜你离开松园之后,我们一直在外面等着,谁都不知道里面他怎么样了,后来还是梅园的小丫头来报,我们才要一起离开,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前后那一盏茶的功夫,正是你被吓到的时间……”
“郡主——”秦莞低呼一句,止了她的话头。
几乎是同时,燕迟的目光从窗棂之内看了出来。
隔了七八丈远,燕迟的目光幽沉沉的吓人,而岳凝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秦莞的手腕,秦莞本就有些惊讶,被岳凝这般一弄,一颗心顿时狂跳不已。
然而仔细一想,宋柔和燕迟……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秦莞脑海之中顿时天人交战起来,一边觉的不可能,一边秦莞却又想起了从前随父亲见过的诸多卷宗,那一桩桩离奇诡异的命案,凶手起初都是最不被人怀疑的对象!
这么一想,秦莞忽然又从燕迟身上看出了一丝凶手的气质,他高高在上气势逼人,他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他手起刀落便可了结一条性命,而更重要的是,全府上下,目前只发现了他一个左撇子,就算暂时还没发现动机,光这一点,他便说不清……
秦莞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因为她看着燕迟起身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燕迟大步而出,看着这二人神色有些紧张眉头一皱,他目光洞明而锐利,那股子迫人之势顿时就有些叫人胆寒了。
“殿下的药。”秦莞说着,将手中的药膏递了出去,“下一次换药之时便用此药,方子还是先前的方子。”
秦莞说话之时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可岳凝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委实让她静不下心来,待燕迟的目光扫过来,她下意识的就带上了几分防御的味道。
“哦?”燕迟接过药膏,转身交给白枫,然后回身,好整以暇的看着岳凝和秦莞。
“你们两个怎么了?”
岳凝后退一步,“送完了药,我们先走了。”
说着,便拉着秦莞朝外走,秦莞没法子,被岳凝直拽着走了出去。
燕迟看着她二人的背影消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白枫也奇怪道,“小郡主和九姑娘怎么了?”
燕迟眯眸,语气中透出了两分危险,“她们看我的眼神……好像在防备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松园之外,岳凝拉着秦莞大步朝前院的方向走去,“知府大人还在,我们立刻告诉他!”
秦莞脑海之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战,眼看着距离前院越来越近,秦莞忽然一使力,拉着岳凝停了下来,“郡主,不可贸然……”
岳凝急急道,“满府上下都在找左撇子,如今我们发现了,却不告诉知府大人?论起时间,他的时间刚好吻合,论起身量和特征,更是没得说!”
秦莞喘了一口气,“可是郡主,没有缘由啊!迟殿下从西面回来,此前只怕和宋柔见都没见过,他们之间何来的仇怨呢?何况那一夜,是迟殿下先来的侯府。”
岳凝眯眸,“他们快马加鞭,当然能比送嫁的队伍快,还有,你怎么知道他就不认识宋柔呢?”说着又一顿,“不对,我们无需讨论这些,我们只需告诉知府大人,让他去查便是。”
秦莞苦笑,“郡主有没有想过,迟殿下的身份在那里,知府大人怎么查?”
这么一说,岳凝倒是冷静了下来。
霍怀信的性子她有些拿不准,或许他真的就畏于权势将此事压了下来呢?
岳凝放开秦莞,“那如何办?”
秦莞眼珠儿一转,一时也有些棘手,然而她飞速的回想起此前所有的细节,尤其想到给宋柔验尸当日燕迟的表现,可谓是半点异样都没有的,且他是出身沙场的军人,秦莞虽然不怀疑他要人性命的功夫,可他会去杀一个小姑娘吗?
秦莞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不如……再观望观望?”
岳凝看着素来冷静自持的秦莞一脸难色言语犹豫,当即双手抱怀语气严肃起来,“秦莞,你是不是对迟殿下动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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