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语气平和,就好似在大家讲故事一般,并无指责谁人之意,从而诸家心思也只在论题之上,心无怨怼。
这等情形,在过去论道之中从未有过。那风军师遥望着这位道家师弟,为其风姿倾倒,已然佩服的五体投地。
肖逸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能做到人人安康,其责任也并不全在诸家身上。”
诸家正在顺着其思路想:“我等已尽了力,除了保百姓安康之外,又教其道德礼法,所做甚多,可是为何还不能解决‘生’这一基本问题呢?”但闻此言,却又顿时不解道:“责任不在我等诸家身上又在何人身上?”在诸家心中,护佑百姓自来就是诸家责任,百姓不能安康,责任自然在其身上。
不过,诸家虽然此时是这般想法,但如果肖逸说,百姓不能安康诸家应付全责,那么诸家第一反应定然是心生不满,而后寻言反驳,绝不会再去查找自身问题。
这便是人性。
肖逸以退为进,不经意间就巧妙化解了诸家之不满情绪,这也难怪那稷下学宫宫主会说肖逸对人性之把握比鬼家还要略胜一筹。
在“地问历世”考验中出将入相的丰富经历,此时方真正体现出来。
只听肖逸道:“人各不同,天生有美丑强弱、聪颖蠢笨之分,有此分别,世上就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就好比兄弟二人,聪明者可以求仙问道,蠢笨者就只能在家耕地劳作。世间总有人凭自身资质高高在上,也总有人无可奈何地身在底层。这就是现实。”
“尽管统御者勤政爱民,倍加努力,使得百姓生活不断提升。但是,最底层的人们永远‘朝不保夕’。比如,无论粮食再匮乏,总有人想方设法可以吃饱饭,也总有人无能为力被饿死;可是,当统御者励精图治,使得人人都吃饱饭时,强者可以轻松寿过百年,弱者却又因多病多难而随时面临死亡威胁。”
“宇宙衍化,天灾人祸从不会停歇,总有弱者‘朝不保夕’。是以,不管诸家如何努力,世间都不可能达到人人安乐之境地。”
肖逸说罢,全场一片愕然。
这番话虽然为诸家开脱了责任,但也击溃了诸家开创太平盛世的宏愿。不过,有阴阳家关于盛德无怨之世的言论在先,再听此论,诸家虽不愿相信,但尚能接受。
关键是,百姓反映较为强烈。百姓弱势,心中总怀着统御者能使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美梦,肖逸将之拉回现实,其心情怎能平复?
“鬼家和妖家都讲的是人之天性,虽然偏重程度不同,但是想要区分十分不易,不知肖逸兄弟要从何处入手。”
此时,儒家高台上,无不专注地望着肖逸,心念紧随其道,唯恐漏了一句。但见肖逸缓缓踱步,正向妖家方向行去,那季逍城不无担心道。
南宫肖逸道:“肖逸贤弟往往出人意表,我等可想不明白。”
申亦柔忽然道:“我相信肖大哥!”眼神中透着盲目的崇敬之情。
玉临风见了众弟子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但心中却暗叹道:“儒家好久未出过惊世绝艳之才了,此人若是儒家弟子,孔门内乱之局岂不指日可解了?”想起自家之事,顿感神伤。
这时,只听肖逸开口道:“万谷主刚才说,妖家、鬼家虽然讲的都是人性,但是在德怨之事上,鬼家为了‘利’,妖家却只是为了‘生’。”
万天妖道:“不错,一利一生,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肖逸道:“万谷主所言极是。不过,肖逸认为,二者差别不止于此。”
万天妖道:“哦?愿闻其详。”
肖逸道:“妖家为‘生’,乃从自身出发,为了‘生’,无论如何都无可厚非;鬼家为‘利’,却以局外人身份考虑,若是为了天下百姓之‘利’,同样值得尊敬,但若是为了一己私‘利’,那就值得商榷了。”
万天妖哈哈大笑,道:“贤侄说的对极了,万某倒忽略了这一点。”
众人也顿生恍然之感,心中忍不住又惊道:“此子悟性恁地高绝,只听一次,便能发现二者的异同来。”
肖逸待万天妖笑罢,道:“或许,人们会想,人类开化之后,受道德教化,早已与禽兽有了本质区别,不应以人的原始本性论道。若将人与禽兽相提并论,好似无视了人类文明之功。”
多数人暗自点头,却有如此疑问。
肖逸忽地问道:“但是,大家可曾反过来想,人类受道德熏陶已久,为何刚才还有如此多的百姓赞同妖家之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