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世上当真有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肖逸内心震撼不已,委实难以置信。
“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木鸟飞旋一周后,那墨千手开始讲授墨家之道。
墨家是诸子百家之中,最具特色的一家。
其思想十分完备,含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自成体系。
其律令十分严明,“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肖逸曾听那田柯讲过的钜子腹朜杀子的故事,便因此而起。
其生活十分艰苦,无论地位高低、富贵贫贱,一律着短褐,穿草鞋。
其弟子十分庞杂,有从事谈辩的辩者,有浪迹江湖的游侠,有精于机关的工匠,有专注铸造的剑师,等等,统称为墨者。
诸子百家之中,没有一家能像墨家一般,在多个领域皆取得辉煌成就。
天下之言,非道即墨。墨家之言自成体系,与道、儒齐名,对九州影响深远,渗透于各个行业当中。
然而,墨家之言,却比不上道、儒之言,很少被人传颂。究其原因,却让墨家人啼笑皆非。
原来,墨家之言纵然精彩,但是墨家机关术更为引人注目。每次讲道时,墨家机关术一出现,闻道者早已被机关术吸引,精力转移,如何还能记得住墨家之道。
正如现在这般,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木鸟身上,那墨千手讲得再妙,众人也无法专心倾听。
不过,墨千手讲罢,驾着木鸟回到原处,那木鸟重新化作一座高台时,现场响起雷鸣般的响声,经久不息。
在返回途中,长环道者说道:“佛家以和为贵,将墨家放在儒家之前讲道,显然是故意而为,避免两家冲突。若不然,明日才有好戏可看。”
长清道者捋须道:“诸家道法各有长处,亦各有短处,无论讲道与听道,皆为取长补短,发扬自家道法,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到头来却让世人笑话。我倒是极为赞同佛家这等做法。”
肖逸不解,问道:“难道墨家和儒家不和吗?”
长清道者微笑道:“不能算不和,只能说在道法观点上有很大分歧。”
吕为道讶然道:“既有分歧,不就是不和吗?”
长清道者长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顿了顿,才道:“儒、墨二家,皆提倡一个‘仁’字,但是同样是‘仁’,其观点却不同。所谓仁者爱人。儒家之‘仁’,有‘亲亲、尊尊、长长’之分,是一种由上到下的爱人,此爱是有差等的。而墨家之‘仁’,却是‘兼相爱’,是大家互相平等,互相爱人。”
“这么说,墨家之仁,才是真正的仁了。”吕为道不禁说道。
长清道者不置可否,道:“此‘仁’和彼‘仁’,到底孰优孰劣,要看亲仁者是何身份了。作为高高在上的富人贵族,自然喜欢儒家之‘仁’,而作为普通的百姓而言,自然喜欢墨家之‘仁’。”
长清道者理了理思绪,又忽然摇头道:“其实,溯本归源,两家观点不能说有分歧,而是墨家代表普通百姓,对儒家之‘仁’不满。是以,每一次论道大会,待儒家讲道之后,墨家总要对其进行抨击。”
肖逸想起墨千手所讲的墨家“兼爱”之道,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因为对儒家之“仁”尚一知半解,无法做出评论。
只听长清道者继续道:“除‘仁’之外,二家在‘义利’、‘礼仪’、‘鬼神’等方面,皆有不同认识。而且,皆是墨家对儒家提出质疑。本次论道大会,佛家故意将墨家放在儒家之前论道,实是避免一场墨儒之争。”
之后,长清道者又讲了许多二家不同之处。肖逸听到“义利”之争颇有所动。
在儒家人眼中,“义”和“利”决然对立,孔圣人“罕言利”,而且明确提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认为重利者必然小人也。
而墨家却提倡“交相利”,认为“利”和“爱”一样,是相互的,可以合一的。墨子告之世人,只要通过利益交换,既自利,又可利人。当然,一切要以“兼爱”为前提。
肖逸早有人性本恶之感,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顿时有所感触,忖道:“墨家以爱喻利,将爱与利合一,实是洞悉了人之本质。儒家推崇品行高洁的君子之风,固然令人敬佩,可是世上又有几人是真正的君子呢?”
长清道者常年游历,学识渊博,对诸家之道均有所了解。他以道家心境讲述墨家之道,极易为众弟子吸收。刚才众弟子没认真听道,此时听来,等于重新补了一课。
听罢,吕为道不禁又问道:“既然二家有如此多针锋相对之处,师父前面又为何说两家并非不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