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有数座堪称巨无霸的城市,洛阳便是其中之一。
洛阳这座昔日的前朝神都并未因改朝换代而没落,城池面积扩张到近八百亩,繁华无比,令无数人心向往之。
洛阳城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中,有一条便是说城内多庙宇。城内有前朝遗寺一百十三座,如今经过新建翻修之后,增值一百八十余座,南郊的白鹿寺便是其中之一。
今天是十一月初八,白鹿寺的斋日。
冷词和孙病微二人自十月二十三日来到这白鹿寺,至今已叨扰有十余天了。
每月的初八,还是白鹿寺“俗讲”的日子。“俗讲”一般是浴佛节才开的,但白鹿寺现在也在斋日开坛,它面向外面诸多信徒、香客和百姓,意指弘扬佛法,叫芸芸众生聆听我佛慈悲,救苦救难。既然是面向大众的讲经,那自然不是诵念枯燥的佛经,它更像是一场评书,讲经大和尚会用最平常朴实的语言向民众宣讲佛祖的生平。
孙病微站在大雄殿院进的角落里,他略摸估计了一下从这里到前面的天王殿大概可以容纳下好几百人。殿院里最显眼地是中间立着的一座大鼎,鼎内现在密密麻麻地插着香,白烟袅袅升起。大雄殿门前搭起了一座高台,上面放着几个蒲团,这就是讲经台了。台下也是排列无数蒲团,这是留给听众的。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中,有白鹿寺的和尚个个行色匆匆忙着准备事宜,更多的是来听佛法的百姓香客,其中不乏富商大贾、达官贵人。白鹿寺在慈牙山上,一挑一挑的供奉从山脚流进庙里。
孙病微并不高,眼看涌入的人头将遮挡视线,他稍稍一跃,跳上了东庑廊下。廊子似乎暂时只让办事的和尚们经过,他是白鹿寺的贵客,没人会来说他。他一边耳朵听身后走过的小和尚说什么门口又有两个富商起了争执,一边审视着涌动的人群。
十几天前他和冷词火急火燎地赶到中州白鹿寺,第一时间就找到被预告死亡的行元大师,将杭州钱家二大爷少桦的事说了一遍。行元大师却什么也没说,只让二人不要在意,又将他们留住自己的闻法堂,照常过着日子,好似并不知道死亡将至。无事就与他们论论道,有课业的时候,就去主寺。
大师岁数久长且道行高深,是孙病微和冷词的老前辈,是以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轮流护在他身边,免遭节气毒手。
这期间倒是行元大师的师弟,行珠大师来过几次,他对孙病微颇感兴趣,屡屡要求与他过招,孙病微也不好拒绝。佛门弟子使剑,又出了名的,似乎就行珠大师独一份。他素有“抱剑佛”的美誉,剑剑招似柔非柔,剑势似重非重,宛若一座佛国的瀚海,慈悲又庄重。传闻他早年下山游历,第一次见到大海便在海岸抱剑足足坐了三天三夜,最终问剑道于海,一剑破开脚下千斤海水,不曾伤害水中生灵一丝一毫。
冷词见行元大师这番模样,和孙病微商量了一下,又把死亡预告向行珠大师说了。哪知这位眉目凌厉的剑法僧仅仅脸色稍变,说道:“这是师兄自己的命途,我也无法干预。”
这算什么?冷词差点没当场发作,跟佛门弟子真是讲不通道理,那行元大师也是和师弟一样出口一个命字,反过来叫他们不用为他担心。
还是孙病微看得开,宽慰冷词道:“既然本人这么说,那我们也不必执意,还是将重心放在捉拿节气上面吧。”
冷词咬咬牙,压下心中不满,“真是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救不了钱少桦是时间问题,难道我们现在还救不了他不成?”他停了一会儿,又道:“预告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八,那是白鹿寺开讲经的日子,主持讲经的就是行元大师,他们肯定挑那时间下手了。到时候我守讲经台,你看殿前院,一有风吹草动,直接动手。”
……直接动手吗?孙病微心中嘀咕着,看着人头攒动犯起难来,真要在成千上万人面前打起来,谁知是一副什么光景。况且人家佛门清净地,我们身为贵客在人家地盘打打杀杀也不太好吧?话说这节气要怎么动手呢?化作香客刺杀吗?还是用惯用的毒杀伎俩?一般人应该登不上这讲经台吧?
这时,响起了一阵沉闷雄伟的钟声,“铛铛铛”地连敲九声,孙病微又听到一句响亮的“时辰到,经师登台”。原来是讲经正式开始了。也不知道那些香客是什么时候就座的,场中一片安静,只有大雄殿内传出低沉的颂佛声。孙病微定睛看去,三位身披金光袈裟的大师从大雄殿鱼贯而出,接连坐上讲经台。其余另有数位僧人在下面围绕讲经台站定,冷词一声不响地站在讲经台后面不起眼的位置。
坐在最中间的就是行元大师本人了,一切都安排好后,台下一位和尚宣告讲经开始,行元大师先是寒暄几句,什么欢迎大家前来云云,然后再由旁边的一位张口讲述佛家故事。
孙病微听了半场,觉得十分神奇。他对这斋日俗讲略有耳闻,但没想到讲经的内容这么直白,完全就是用大白话讲故事。故事是佛祖救苦救难的故事,讲到动情凄惨处,那讲者和尚会用手掩面发出呜咽的声音,十分动情,堂下不少心肠软的妇女也跟着啜泣。
他心中觉得新奇,便拉来一个奔走的沙弥询问。这下才知道白鹿寺的初八斋日一直是向信徒开放斋饭的,有不少当地的平民百姓上山。这些人都只是普通信徒,求佛拜菩萨也只是求个身体安康一类,并不精通佛法,所以这一天的俗讲就只是讲些佛祖的故事,信徒们中午吃完斋饭就下山回去了。
孙病微想了想,问道:“那中场有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