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轻手轻脚的拿了毯子给顺平帝盖上,又将屋内的炭盆往顺平帝身边挪了挪,小心的站在一旁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连生瞧了眼还在熟睡的顺平帝,蹑手蹑脚的出了上书房,到外面才发现是南诏国二皇子赵启光正被人拦着。
他忙走上前去,躬身,“二皇子。”
“连公公,陛下可在?我有事找陛下!”赵启光声音淡冷,隐隐有怒火要爆发的迹象。
连生为难的看了上书房一眼,将赵启光引到一旁说话,“敢问二皇子可是为了被人堵杀一事而来?”
赵启光挑了挑眉,“看来陛下也得了消息?”
连生点头,“皇上已令人去彻查此事,定会给二皇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不相信你,我要见陛下,听他亲口说。”话虽如此说,赵启光却还知道分寸,站在原地并没有直闯上书房。
连生道,“皇上这会儿在休息,二皇子若是定要见皇上,不如到偏房稍作片刻,或去看望阿依秋公主一趟,待皇上醒来,老奴立刻寻人去通知二皇子,如此可好?”
赵启光看了连生两眼,又看了不远处的上书房一眼,点了点头,“就依连公公之言,本皇子今日是定要见到陛下的,不管多晚,都请连公公记得通知本皇子一声,本皇子等的!”
连生连连道是。
赵启光转身,大踏步离去。
连生回到房间,却见顺平帝已然醒来,正看着窗户的方向发呆,连生不敢惊扰,便默默站在外间,听候传召。
不多会儿,听到顺平帝略显沙哑的声音,“连生,适才可是南诏国的二皇子来了?”
“回皇上,是。”连生快走两步,到顺平帝跟前,应话。
顺平帝嗯了一声,“城巡处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连生回道。
顺平帝闭了闭眼,“那就等城巡处的人来回了话,再着人去请二皇子过来说话。”
连生应是,走上前道,“皇上这几日忙于朝政又操心南诏国之事,身子再好也难吃得消,不如先去歇息片刻,老奴守着,等城巡处的人来回话,再喊醒您。您看,可好?”
顺平帝摆了摆手,“不了!朕得抓紧点时间,不然事情没处理完,朕就翘了辫子可怎么是好?”
“皇上!”连生忙跪下,连连磕头,“皇上万岁万万岁,定会长命百岁,功利千秋……”
“行了!”顺平帝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摇头道,“什么长命百岁,功利千秋,他们啊,巴不得朕早点死,早点把这张椅子让出来……”
连生仰头,眸中含着泪花,“皇上!老奴誓死追随您!”
顺平帝脸上的笑有了几分欢喜,抬脚轻轻踢了连生一下,“赶紧起来,都多大的人了,还兴哭鼻子这一套!”
连生一把抹了脸上的泪,咧嘴笑了一声,听话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下午,城巡处的人来汇报所查消息,居然得出,“身上除了一袭黑衣,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查询的信息,微臣想了各种办法,依然查不出半点眉目。”
顺平帝气笑了,一封奏折砸了过去,“查不出东西?查不出东西朕要你们何用!”
城巡处的官员忙跪下请罪,大气不敢出。
待顺平帝喘着粗气冷静下来,天色已大黑,城巡处的人亦跪了足一个时辰。
顺平帝背过身摆了摆手,“走!走!都给朕走!没有用的东西!”
城巡处的人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退出上书房。
连生劝了半响,才让顺平帝气顺了,“去请二皇子过来,朕总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可现在查无踪迹,二皇子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等……”连生有些心疼的看着脸色难看的顺平帝,端了参茶递过去。
顺平帝接过来喝了一口,打住他的话,讥讽一笑,“除了老三就是老六,再不然就是朕的亲表哥,还有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这样闹腾!你自去叫,我自有说法。”
连生不再劝,应了一声,出门去寻了个小太监,传信给南诏国二皇子。
不知顺平帝与赵启光如何说的,赵启光不再追究此事,两国的联姻之事提上日程,被顺平帝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提出,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队伍,齐齐看向领头的二人,二人却耳观鼻鼻观心,头也不抬。
众人便都屏气凝神,上演集体静默。
顺平帝气笑,目光冰冷的扫着文武百官,笑道,“怎么?诸位爱卿都保持沉默,是默认了大安与南诏的联姻?如此,就好办了!”
他侧眸看了连生一眼,“既然没人反对,朕准备好的那一大套说辞就没用武之地了,连生,直接宣旨吧!”
“是,皇上。”连生恭敬应是,拿过一旁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的明黄圣旨,小心,展开,就要大声唱旨,忽听下面有人出声道,“皇上,臣有话说!”
却是三皇子的人,三品文官,掌刑部。
那人出列,撩袍跪地,高声道,“敢问皇上,大安与南诏联姻,南诏国是阿依秋公主,大安是哪位皇子有幸成为南诏国的驸马?”
“朕的五子,北抗北周、北齐大军几战几胜的五皇子宣王楚乔!”顺平帝淡笑道。
那人立时磕头,大声疾呼,“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紧接着,有人连连跪倒,大呼,“微臣以为不妥!”
“微臣亦以为不妥!”
“……”
“哈哈……”顺平帝大笑,指着反对的人道,“你们这些老匹夫,适才怎么跟哑巴一样,朕要宣读圣旨了,你们跟朕叫上劲儿了!两国联姻结的是秦晋之好,你们倒想让三皇子与六皇子如愿,可他们早巴巴的娶了正妃一嘟噜侧妃!你们让阿依秋公主给哪个做小?”
虽是笑着,声音里却说不出的尖锐,如一巴掌狠狠扇在三皇子与六皇子脸上,三皇子与六皇子为了拉拢势力,身边的位置早填满了各方势力的人,就是阿依秋愿意做小,他们也没那个位置了!
三皇子与六皇子面色发黑,互相看了一眼,眉间掠过戾气。
顺平帝笑罢,朝连生摆手,“宣!”
这次,再没人敢吱声。
连生顺利宣读了圣旨,五皇子上前接旨,赵启光哈哈大笑,抚胸鞠躬谢过顺平帝后,一副哥俩好的搭上了五皇子的肩头,“妹夫,可好好好待我家妹子,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可不介意带着我们南诏儿郎来给我们南诏公主撑腰!”
威胁之意尽显!
三皇子的脸色稍缓,六皇子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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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卡个点,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被你们骂,咳咳
赵启光一个冷眸盯过去,那太监猝不及防,脸色一白,噔噔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子,骇然的弯着腰身,攥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
顺平帝哈哈大笑,“二皇子别着急,待朕看过你们南诏国引以为傲的祈福舞再来答你,可好?”
赵启光瞬间恢复谦贵温润气质,微微抚胸颔首,语气却很是自大,“保证不会让大安陛下失望!”
说罢,不待顺平帝再出声,便步下高台,回了台下,与立在下面一袭火红灯笼裤,露肚脐装束披头纱遮面的阿依秋公主汇合,爽朗一笑,拍着妹妹的肩膀道,“阿依秋,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南诏国的祈福舞!”
阿依秋甜甜一笑,“是,保证不让大安陛下失望!”
听到妹妹言语间的自信丝毫不逊于自己,赵启光又是大大一笑,赞赏的点了点头,松了妹妹,“去吧!”
阿依秋抚胸微微点头,朝场中走去。
场内,早在赵启光步下高台,顺平帝挥手时已清了场地,又有南诏国的壮士卷了厚厚的毛毯铺在地上。
白色的地毯中间织就一副百花锦簇图,阿依秋公主点足而上,玉足白洁如玉,足尖指头玉白色的指甲上染了胭脂红,说不出的诱人。
在场的大安官员个个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堂堂的南诏国公主竟然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还要以这副模样跳舞?!
有人就举袖子遮住了脸,有人则兴味满满的瞧着,有人低声撇嘴心里骂不耻,有人目光贪婪视线从阿依秋被覆盖的面庞直看到足上。
地毯上的阿依秋公主却浑若未察,抚胸低身,声若脆罄,“陛下,阿依秋献丑了。”
顺平帝抬手动了动,阿依秋朝一旁的侍女微微颔首,身子缓缓蹲了下去,见她动作,一旁的侍女朝准备在众人后的乐师拍了两下手。
鼓声瞬间响起,阿依秋的身子也瞬间舞动起来,举手投足间,舞姿大胆的让众人都羞红了脸,期间阿依秋一个身子后仰,露出腹部肚脐及大片雪白肌肤的动作更是让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三皇子蹙眉走来,见到场中的景象很是吃了一惊,瞧了眼几乎流口水的六皇子,不屑的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淡淡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的五皇子,心情立刻就不好了起来。
刚那小太监回去跟他传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南诏国有心为他们的南诏的阿依秋公主在大安寻一个皇子做驸马。
年龄相当的几个皇子,他早已有了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老六也有了一名正妃一名侧妃,老七更是个懦弱到蛋壳里的东西,赵启光根本不可能看上!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五了,不但没有正妃侧妃,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且还与赵启光一样同在军队历练过,他拿他的项上人头担保,赵启光绝对是想把阿依秋嫁给老五的!
一个没有势力支持毫无能力能为对手的人,突然成了南诏国的驸马……
三皇子越想,脸色越难看,就要拂袖而去,忽看到顺平帝淡淡撇过来的眼神,心下一个激灵,忙硬生生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脸上盈了笑走回座位坐下。
场中,密集的鼓声下,是阿依秋公主快速旋转的妖娆身姿,并脚踝处叮叮当当响动的脚铃声,披纱飞舞,卷起她覆面的薄纱,露出绝丽倾城的半面容颜,场中不时传来惊呼声。
远远坐着的妃嫔们很是不屑的摇头,一边嘀咕,“有伤风化……”
“伤风败俗……”
“不堪入目……”
场中的舞道却丝毫没受影响,阿依秋旋转的速度越发的快,直到身子突然顿住,极速蹲地蜷曲,众人哗然而起,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却见两旁突然冲入一群袒露胸怀的南诏勇士,将阿依秋公主包围其中。
场中妃嫔女眷大惊失色,就要纷纷起身,却被顺平帝冷眼止住,几个品级低的看着虚坐皇后之位的妇人,战战兢兢的将抬起的半个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赵启光的视线不屑的在那些妇人身上滑过,将目光重新落回场中。
鼓声越发密集,南诏国的勇士跳跃、动作,与阿依秋的柔美身姿结合,一柔一刚,竟显得格外协调,动人心魄!
一舞结束,众人早从最初的不屑到后面的视觉冲击,震撼不已。
顺平帝拍手,大赞,“好!南诏祈福舞,果然名不虚传!好!”
阿依秋微微喘息,上前道谢。
赵启光与有荣焉,爽朗大笑,“早说过,定不会让大安陛下失望,赵某人没有说谎吧?”
“哈哈,二皇子快人快语,说话更是爽直,朕喜欢你这性子!来啊,大碗的酒倒上,朕与二皇子再饮一杯!”顺平帝显是心情极其愉悦,大声吩咐一旁的宫人。
“陛下请,赵某人理当奉陪!”赵启光抚胸颔首。
顺平帝招手,赵启光大步上前,阿依秋随宫人去换衣裳。
早有宫人端了胭脂水的大碗过来,满满的斟满了酒,赵启光端起,看向顺平帝,顺平帝却摇头,“朕老了,可比不得你年轻能喝!来啊,给朕准备酒杯。”
赵启光愕然,正要开口说话,“陛下……”
顺平帝却笑着举杯过来,“预祝我们两国联姻一切顺利!”
赵启光未完的话瞬间吞了回去,面露微笑,眸底郑重,轻轻碰上去,“定会一切顺利!”
两人一饮而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连生伺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心口砰砰直跳,两个端托盘和倒酒的小太监更是僵住了身子,动弹都不敢。
连生正要找个理由撵了两人退下,却又听赵启光道,“陛下,这驸马的人选不会中途变卦了吧?您要是给我这么好的妹子寻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斩鸡,这亲事我们南诏可是不会应的!”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场中唯一稳坐如山的五皇子,眸底微微掠过满意之色。
顺平帝哈哈大笑,“这也要看他们两人是不是有这个缘分!总归不会让南诏吃亏!不会委屈了阿依秋公主!朕这么多儿子,总有一个能得阿依秋公主喜欢,哈哈……”
连生额头的汗突突冒了出来,皇上这话说的,是要让南诏公主自己来选驸马?
两个小太监更是呼吸都屏住了,待连生催他们离去时,走出好远才敢狠狠喘了两回气。
顺平帝与南诏二皇子赵启光的这段对话没多久就传到了三皇子与六皇子的耳朵,两人勃然大怒。
三皇子拍桌道,“我就知道,父皇这时候召南诏的人来没好事儿,居然打着这样的算盘!老五到底有什么好?早年懦弱的被我和老六排挤到边关,吭都不敢吭一声!老四一死,他倒成了香饽饽?真不明白,父皇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当年的上位教训还不够吗?就算他把老五推上去又如何?我们难道还不能把他给撵下来……”
“殿下!”房谋士立时出声,扫了在坐的几位文武大臣,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几位文武大臣瞬间黑了脸,面色不善的看了房谋士一眼。
三皇子却对房谋士的话很是忌讳,闻言便冷冷的扫了诸人一眼,诸人忙表忠心,“殿下,我等的性命前程早与殿下一体,绝不会往外吐露半句。”
三皇子也是想震慑一下诸人,听罢就歇了心思,叹了一声,坐回太师椅上,看向众人,“诸位觉得这件事咱们该如何应对?”
众人互视,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六皇子这边,一群谋臣则直接替六皇子拿了主意,“快刀斩乱麻!皇上想把南诏公主嫁给五皇子,咱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南诏公主给……咔擦了,没了公主,南诏国也没奈何!”
“你说的倒轻巧,南诏公主真死了,那赵启光能跟咱们大安愿意?”有人嗤之以鼻。
有人却道,“妙!就算赵启光想如何,他人在咱们大安皇城,就凭他带来那千把名南诏士兵,还想跟咱们大安来个鸡蛋碰石头?赵启光不是个傻的!”
“依在下看,事情还没坏到要与南诏为敌的地步,不如咱们先略施手段,让那赵启光知难而退,绝了联姻的念头,既不伤和气又多个邦交,何乐不为?”有人持中庸之道,自得道。
六皇子听的头都要爆炸,不耐烦道,“你们给本王商量好了再说,不要一窝蜂的一个人出个主意,让本王听谁的好?”
众人面面相觑,几人一波,几人一波,凑到一起商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