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用心

夏承乐瞪了夏承祥一眼,“咋难吃了?味道明明不错的……你不会吃就会糟蹋我做的东西,一边儿去,我还是去找三哥尝一尝……”

范师傅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盘金黄酒香满溢的肉块出来,递到兄弟两人面前,“尝尝我做的,味道如何?”

夏承乐别过头,不要吃,却被夏承祥一捏嘴巴,塞了一块儿进去,“不吃咋知道你做的味道不地道,四哥,给你块儿大的。”

“唔唔……”夏承乐被塞了满嘴,狠狠瞪了夏承祥一眼,秉着反正都吃了,不吃白不吃的想法狠狠咬了起来……

夏承祥自己也吃了一块儿,越吃眼睛越发晶亮,举着大拇指赞叹,“范师傅的手艺赶得上御厨了,好吃,味道一绝!我敢说这清水镇再找不到这么好吃的鸡肉了,好吃……”

夏承乐瞥了夏承祥,将嘴里的鸡肉吃了,嘟囔,“你这小子……我做的有这么难吃吗?”

“材料浸泡时间不够,火候把握不好,肉质焦糊,味道自然差。”范师傅摇头,将盘子塞到他手里,摇了摇手里的一份单子,“十一姑娘可在屋里?我有事找她商量。”

夏承乐伸头看,“啥东西?密密麻麻的……”

范师傅笑着道,“有人出银子买了咱们小店所有的糕点方子,我拟了一份出来,请她看一看方子可有哪里写的不对?做糕点最忌讳少材料,少放一样说不定就成了另外一道糕点,我擅长做菜,这些东西我可拿不准。”

夏承乐盯着那方子转了转眼珠,笑,“十一娘好像跟八娘一块儿出去了,估计得半天回不来。要不,我帮你转交……”

“那倒不着急,我晚点再过来也是一样的。”范师傅将方子塞到袖子里,转身回了厨房。

夏承乐跟着范师傅进厨房,将夏承祥拦在外面,“厨房重地,闲人免进!老五,你没事就回去吧,别老来三哥这蹭吃蹭喝的,我都替你臊的慌……”

“我……”夏承祥张了张嘴,无语的看着夏承乐走了进去,转身与夏承和夫妇道了别,回去自己做工的地方。

……

罗氏一屁股坐在炕上,看向丈夫,“她爹,这事儿赶早不赶晚,你们是亲兄弟不好抹脸面,我看还是我跑一趟大房,跟赵氏把这事掰扯清楚,她要是硬要把那老秀才塞给咱们三娘,我……我就抓花她那张脸,吆喝的他们那一院子人都知道她是个啥人!”

“我跟你一起去,大哥还要考秀才,这事说清楚拒绝就是了。真不行……”夏承和摇头,好半响才道,“再依你……大哥大嫂那么爱脸面的人,咱们也别把事做绝了。”

罗氏瞪了他一眼,“你啊!你顾着兄弟情面,他们顾了吗?真顾着兄弟情面咋会把一个老头子说给三娘,我想想就恶心!”

夏承和垂头不语。

心里却是下定了决心,这亲事无论如何也结不得,非拒绝不可!

你们道大房为什么不敢直接上门来说非要借夏老爷子的那张嘴,还不是怕三房一个不乐意跑上门来闹腾,想着让夏老爷子那边说服了三房,他这边就能高高兴兴的做这秀才的长辈,与他讨要他参加过的几次举人试题。

大房早已当秀才是囊中之物,他们现在在意的是能不能考中举人,明年八月拿秀才,后年八月中举人,从此,他们大房的一生将会锦衣玉食,荣华不断!

夏承平与赵氏商谈的妥贴,却没想到夏老爷子并没强硬的逼三房同意,而是让三房来找大房敲定这事儿……

夏承祥一走,夫妻俩就觉得要坏事儿,“你说五叔来打听这个干啥?爹那边这会儿该跟三房说清楚了吧?怎么也不递个话过来?”

“这么好的亲事,三房为什么不答应?”夏承平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个底儿,老三那人最近半年跟入魔了一样,稍微动一下他们三房的人,他就跟人急!

元娘被卖的时候也没见他怎么起劲儿啊?这半年是咋了……怎么了?!

夫妻俩面面相视,都有不好的预感,斟酌半响,赵氏出主意,“要不,咱们把生米煮成熟饭?”

“三娘在店里不出来,怎么生米煮成熟饭?!”夏承平瞪赵氏,“再说,这么阴损的法子也亏你想的出来。”

赵氏撇撇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让那秀才跟三娘上床,我是说咱们去告诉秀才三房同意了,让秀才去提亲!”

“提亲?”夏承平眼睛一亮,随即蹙起,“老三和那罗氏不答应不是一样没用?再反过来质问咱们,闹的满城风雨……”

“哎呀,老爷,你听我说完啊。”赵氏亲昵的拉着夏承平坐下,“你想,那秀才去提亲三房那些街坊邻居会不知道?即使他们不愿意也闹的城东都知道了,三娘想再找秀才这样好的条件可是没有了。咱们和媒人再从中说和说和,这事不定就成了。至于你说的三房质问咱们的事儿更好办……这事儿,咱们是跟老爷子说过这事儿的,他也应承过的,三房要来质问,咱们推给老爷子就是了。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夏承平皱着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品下来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由笑道,“行,这事就听你的,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那秀才说。”

夏承平起身,赵氏伺候他穿了外出的衣服,送出门去,再回来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喊了哑婆出去买菜。

丝毫没留意两人说话时,门帘后僵立着的女儿。

四郎回来时,十娘正揉着手中的帕子焦急不已,看到他进来,一把抓了他往外走,“四哥,快走,爹去给那秀才报信儿了,要让那秀才去提亲,坏了三姐的名声,咱们快去拦着。”

四郎吓了一大跳,“啥时候的事儿?”

十娘摇头,“好一会儿了,四哥,咋办啊咋办啊?”

“你去找三叔三婶儿,我去拦爹,总之不能让那秀才去提亲……”

“就你俩多管闲事!”大郎掀帘而入,不耐烦的看了弟妹二人一眼,“你们是爹娘的儿子闺女还是他们三房的!爹一心往上爬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有好前途,你们倒好,一个个胳膊往外拐!我告你们,谁也不许出去,都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夏大郎转身出门,将门从外面反锁住,安心走回自己房间,拿起一卷书,放心读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大哥,你开门啊!”

“大哥,你再不开门会出事的!”

“大哥,三姐不能嫁给那个老秀才啊,那是把三姐的一生都毁了……大哥!”

夏大郎看了一眼晃荡不已的房门,摇了摇头,“就你们两个傻,爹娘好了咱们才能好,攀着三房有什么好的,大哥我这是为你们好!免得爹娘知道你们想告密生你们的气。”

“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四郎与十娘要急哭了,“四哥!我不要三姐嫁给那个老秀才,他都能当我们的爷爷了!四哥,你救救三姐,救救三姐……”

四郎瞧着面对院子的唯一一个窗户,趴在妹妹耳边低语了几句,十娘泪水滚落,连连点头,四郎朝她使个眼色,她立刻大声哭了起来,四郎趁机去扒那订实的木框窗户,废了好半天功夫终于弄开,不成想,人还没出去,夏承平已经笑眯眯的回来了,一眼瞧见从窗户探出头的儿子,沉了脸,“四郎,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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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攀不高攀的暂且不说,单就夏老爷子一句‘那人年岁虽然比三娘略大几岁……’就足够夏承和心惊肉跳了。

“爹,二娘的亲事刚定下,三娘的亲事我们想先缓一缓……”

“缓啥缓?就她那名声有人家要就不错了,何况人家还是个秀才!”夏老爷子看夏承和一眼,一副你别不识好歹的模样,“你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既然分了家,想自己做主就自己做,赶着趟去把事定了,嫁了三娘大郎也该娶亲了。”

“爹,总要打听打听对方是啥人?家里的……”夏承安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劝和着。

夏老爷子一眼瞪过去,“你大嫂还能害她不成!”

夏承祥却是皱着眉头说了实话,“爹,你这话不对!要不是大哥和大嫂做错事三娘会落下这名声,您帮着三哥说话咋还偏着大哥说三娘的错?我看这事不成!即使要应也得先把人家里啥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再说,他们家既然看不上我们三娘名声不好,咋还要来求,这事儿咋感觉就透着古怪!”说完,也不看夏老爷子生气的脸,对夏承和道,“三哥,你先家去打听打听看是啥情况,爹说的对,你们分了家,侄女们的婚事自然有你们自己做主,你和三嫂不答应,爹也不会勉强你们。对吧,爹?”

夏老爷子险些没被小儿子气吐血,有他这么拆自己亲爹台的吗?自己刚才那些话是堵老三的,现在倒被他反堵了回来!孽子!

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再添起来吧?夏老爷子一脸吞了苍蝇的恶心模样,“随便你们,反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错过这么好的姻缘,我看三娘那名声也找不到比这家更好的了!你大哥一片好意,到了你们嘴里都成了驴肝肺,好好的给你们说门亲,倒像是把你们扔火坑似的。”

“爹!”夏承祥皱眉,想反驳夏老爷子的话。

夏承和在一旁摇了摇头,“爹放心,我回去打听一下,如果对方人品家事可以,这亲事也不是结不得。”

夏承和若知,因自己这一句缓兵之话让三娘的亲事经历诸多波折,几近绝望,怕是会立刻毫不犹豫拒绝。

夏老爷子虽还不满眼,但脸色总算稍缓了些,语重心长的道,“老三啊,爹知道你心里还有气,可老话说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夏,你大哥始终是你大哥,是你一个娘的亲大哥,再咋说也好过隔着肚皮的人!你心里要有杆称……”

夏承和默默听着,夏老爷子从两人小时候说起,到大房做错事在他跟前忏悔,哭的跟泪人似的说对不起三房巴拉巴拉……

夏承安与夏承祥信了没有,夏承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想相信,但从大哥的举动来看……唉,爹说的那么多话,他是一句也不敢相信!

父子俩经历了一次‘恳切’(估计夏老爷子自己这么认为)的谈话,夏老爷子拉着三个儿子喝酒,乔老太太唧唧歪歪的敲打着江氏和黄氏整治酒菜,指桑骂槐的说着三房有了钱,眼里就没爹娘了,简直就是养了白眼狼之类的话。

夏老爷子乐呵呵的听着,夏承和苦笑,夏承安与夏承祥一脸无奈。

好容易在乔老太太的魔音中吃完了饭,李家大叔接夏承和去镇上,夏承安与夏承祥偷跑出来嘱咐他。

夏承安道,“老三,三娘这事你上点心,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咱也不求人家是啥秀才举人的,关键是人好家里好,咱们三娘是个心眼儿实的,可不敢嫁去受苦。”

“嗳,放心吧二哥,我回去就找人打听。”夏承和点头应了,他与玉娘也是这样的打算,不求着对方家里条件有多好,能夫妻和睦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理儿。

夏承祥说话比夏承安更直接,“三哥,你注意点大哥,也不知道大哥又跟爹说了啥,我看着这几日爹可是狠了心的要搓磨你,咋会突然这么好说话,你想打听就让你打听?这中间指定有猫腻!依我看,你先别去大哥家,我去替你跑一趟,看大嫂说的是哪家,你再使人悄悄去打听,发现不对咱就立刻拒绝。”

夏承安愣了一下,“不能吧?”

“咋不能,大哥又不是没算计过二娘、三娘,这会儿不定打啥鬼主意?!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啥?读书读的良心都没了……”夏承祥沉着脸,一脸生气。

夏承和都应了,收拾好东西,带着八娘回镇上,夏承祥托夏承安给老宅带了句话,趁着车也走了。

这些糟心事他眼不见心不烦,随他爹娘和大哥瞎折腾去吧,早晚有他们的苦头吃。

夏承安看着兄弟俩走远,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去田里转了一圈,遇到大伯家的大哥夏承业,笑着打招呼,“大哥。”

夏承业回他一笑,“老二,地里整完了?”

“嗳,大哥家也弄好了?”

“弄好了。”

兄弟俩相顾无言,夏承安告辞走人,夏承业摇头无奈叹气,曹氏走过来看了走远的背影一眼,皱眉问丈夫,“你这是咋了?长吁短叹的?”

“你说二叔是咋想的?老三老三这样,老二老二这样,哪一个都比老大强上百倍,可你瞧……他眼里只有老大!就是那混不吝的老四他有时候都睁只眼闭着眼,咋就狠着劲儿搓磨老三和老二?我就想不通了……”

曹氏笑,“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还能有啥?”

夏承业看了妻子一眼,唉了一声,“走吧,地里都清了,咱早点回去,你歇一歇,今儿个我做饭。”

“真的?”曹氏眉开眼笑,“可不许耍赖!”

夏承业笑,一把将家什扛在肩头,一手拎着装酸梅汤的陶罐,“保准不耍赖。”

曹氏看到陶罐,笑容微收了收,接过陶罐与丈夫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吧,三房没有个儿子傍身,难免受的气更大。”

夏承业也瞧见了妻子的眼神,笑了笑,“咋?被这一罐酸梅汤感动了?”

曹氏瞪了丈夫一眼,“是这份心!十一娘心思玲珑,我瞧着以后会有大出息。”她那日确实想要这酸梅汤的配方,夏日炎热,做活最是遭罪,有这东西可解暑去热,可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可总是觉得不合适便拒绝了,没想到十一娘偷偷去教了婆婆,还特意嘱咐说,“自家做出来的东西,没那么矜贵,大爷家想喝就喝。”

这孩子有这样一颗心,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曹氏兀自可惜,夏承业却看着妻子大笑了起来,引来地头村人的侧目,曹氏白了丈夫一眼,拎着陶罐独个走了。

夏承业又巴巴追上去,“咋的?觉着我三弟一家好了?”

好有啥用,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

听婆婆的话,三弟妹是个好相与的,要真是她家弟媳倒好了……

唉!

……

夏承和先回的镇上,一到镇上就病倒了,请了大夫开了药,大夫摇头,“这是累着了,身子底儿本来就不好,怎么还这么拼?这段时间注意着点儿,可不敢再这么折腾了……”

八娘红了眼,拉着二娘、三娘数起这些日子自家爹受的几大罪,二娘、三娘也跟着红了眼,姐妹几个轮番熬药,不间断伺候在炕边。

夏承和欣慰的笑,“爹没事儿,一点庄稼活,哪那么娇贵了。”

想要起身,被八娘摁下去,“爹,咱得听大夫的话,你这几日啥也不要干了,好好躺着养病。”

夏承和无奈,拗不过闺女们,只得躺在炕上当起甩手掌柜。